第17部分(3 / 4)

年輕人竟說道:“對不起,沒什麼好招待,就兩個饅頭。”

他心頭一熱,忙說:“謝謝!”便又問:“請問老兄貴姓?”

“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知青,對嗎?”年輕人笑了笑,接著問:“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平陽。”

“我是江永知青,你叫我‘江永’就是了。”

他知道,江永是個山區縣,是我省西南邊一個最偏遠的縣,屬零陵地區,與廣西搭界,從1963年起市裡就有少知青下到哪裡。在這裡居然能遇到知青,他只覺眼前一片模糊,用手一抹,掌心上滿是酸澀苦鹹晶瑩剔透的淚水。

馬路兩邊,無數只高音喇叭震耳欲聾地唱著: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在語錄歌中,大卡車沿著公路飛駛。風迎面刮來,顯得很強勁,他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夏雨和王一男的前面,風把他身上的那件破舊的藍布罩衣,吹得像翅膀似的噗噗地響。路上揚起的塵土,打在他堅韌的臉上,給他一種熱辣辣的感覺。

四十二

他與夏雨、王一男分手後,便朝家裡走去。

又見到那條熟悉的小巷子。小巷沒變,還是那麼狹*仄,七彎八拐,只是行人臉上多是緊張與匆匆的神色。兩邊牆上糊滿了打倒誰誰誰的大字報和“油炸”“炮轟”之類的標語。不時還可以看到一些腰纏子彈袋、肩挎衝鋒槍全副武裝的造反戰士威風凜凜地從巷子裡匆匆穿過,不知又要到什麼地方去進行偉大的戰鬥。他心裡又立時緊張起來。

小屋還在,但是父母已不在了,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都是那麼陌生。熟悉的是門前的那棵水杆電杆和鋪著石板的巷道,是每一扇被歲月侵蝕得斑斑駁駁而且全已墨黑的木板牆和家裡面每一樣物件;是父親的旱菸袋和母親忙碌的灶臺;然而,小屋裡卻沒有了父母那熟悉的皺紋和眼睛。他撫摸著那熟悉的門窗,心裡是多麼希望能再次聽到父母的呼喚,再次看到父母蹣跚的步履。他一個人靜默良久,也許是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或許更多的是充滿苦澀和痛楚。

屋裡有一股嗆人的黴味,是久未住人的緣故。他趕緊把門窗全都開啟。窗臺上、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就連掛在牆上父母的像框上,也被一層灰塵覆蓋著。他忙把相框取下,用一塊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然後再恭敬地把相框掛上。相框裡父母的照片立時變得清晰了許多,像是在朝著他微笑,但那笑容裡,又藏著許多擔憂和焦慮。他忽然覺著這又像個家了,家裡又有了好些溫馨。

這時,一位大嬸子走了進來,她是看見這裡門開了才進來的。一見到他,便驚訝地叫道:“喲,小李伢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一抬眼,見是住隔壁的張家嬸子,便笑著招呼道:“我剛回的。張嬸,您還好嗎?”

“好,好……喲!你沒見這麼兵荒馬亂的,這時候回來幹嗎?在鄉下不好嗎?”張嬸問,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把掃帚幫他打掃。

“您別,別掃,讓我自己來吧,”他說,“鄉下也一樣,鬧得厲害。”

“是嗎?毛主席老人家怎麼也不管一管,也讓我們老百姓過一個安定日子噻。”

“許是他老人家太忙管不過來吧。”

“這也是,”張嬸說,“劉少奇、彭德懷他們都成了走資派,沒人幫他……哎,你還沒吃飯吧?走,上我家吃去。”

“我不餓,剛才已經吃過了。”

“我不信,在哪吃的?”

“車上嘛!”他朝她笑了笑。

“回來了,就少出去,現在造反派多,什麼‘工聯’、‘高司’,還有‘井岡山’、‘東方紅’……多了,這個兵團那個司令的,把人都搞糊塗了,我還以為你們在鄉下清靜,哪天我還想躲到鄉下去。”

“那您就別去了。”他又笑了笑。

“作孽,這麼點大的人就要一個人去討生活!”張嬸說著,便止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哎,你看見了你弟弟嗎?”

“沒有,他沒有和我下在一塊。”

“那年你走了後,你弟弟回來不見了你,哭得可傷心了,”張嬸說,“作孽,一個十多歲的小伢伢,身旁沒有一個親人,能不傷心嗎?”

聽她這麼一說,他眼睛也止不住一下紅了。

“我把他叫到我家裡,給他吃了飯,給他洗了澡,好不容易才哄著他睡下了,晚上他在夢裡都在喊著爸、喊著媽、喊著哥哥,喊得人心裡都直髮酸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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