柩前住金陵途中遭到叛國分子襲擊,不幸罹難,叛國分子已遭到逮捕判決,將軍遺體不日送返。南方政府將追認功勳,特頒一等護國威烈勳章,追授景勳大元帥銜,為國家最高榮謄。
南方政府將在霍夫人接受勳章之後,按僅次於先總統的禮儀,為霍帥舉行國葬。
大半個中國都沉浸在哀慟之中,南方街頭巷尾盡是一片素白。
陰雲攜雨,一大早就起了風。
南方的夏天來得早,去得也快,一場雨落透,天氣便涼爽幾分,連場陰雨帶去暑熱,不覺秋涼已至。昨夜風雨打落的一地殘紅,零落在泥濘中。
蕙殊放輕腳步走到書房門口,看見許錚垂手肅立的背影,越過他寬闊肩頭,看見書桌後面那張屬於將軍的椅子裡,端端坐著素衣挽髻的夫人。
黑色座椅很寬大,她的身影很單薄。
然而她挺直端嚴的身姿,莊重的面容,卻讓人感覺不到她和這個位置之間應有的空洞。
風從她身後敞開的長窗吹進來,涼意襲人,隱隱送來許錚激越語聲,“……若再打不到將軍,我們將會一步步受制於人!拖到國喪之後,議院透過決議,臨時總統正式就任,那時說什麼也遲了!”
夫人蹙眉不語,只聽著許錚又道,“南方特使今日下午就將抵達,此時來者不善,我們無需再對他客氣,要動手不如儘快!”
“豁出去打一仗是最最簡單的事,玉石俱焚也不過如此。”夫人語聲疲憊,略微沙啞,卻仍透著直抵人心的力量,“你認為,這便是將軍希望看到的結果?”
許錚咬牙,一時間不能回答。
和談危局,脆如一張薄紙。
自裁軍廢督之後,人心思定,軍隊也不願日復一日打下去,和談統一已是人心大勢所向。
如今先總統撒手西去,南北陷入僵局,誰先動手挑起戰端,誰就是千夫所指的家國罪人。
然而一想到將軍一生磊落,卻這樣不明不白被宵小之輩暗算,悲愴憤恨難以自持,許錚斷然道,“那又如何,這個罪人就由我來做,總不能眼看著虎狼逼到家門口了,坐視他們步步進逼,竊走將軍的心血,將和談成果據為己有!”
“他的畢生心血……難道只為讓人銘記他的汗馬功勞?”夫人語聲略揚,“由你興起戰火,將和局打破,留一個千瘡百孔爛攤子,這比起那幫人毀壞和談,偷樑換柱,就更好麼?”
迎上她雪亮目光,許錚僵然語塞。
將軍付出一生心血,無非為了南北一統,中華強盛。如今先總統屍骨未寒,和談成果懸於一線,一旦同南方軍政府翻臉,戰火重燃,那才是令他全部心血與希望毀於一旦……古來名將,蓋世英豪,多少人闖過疆場腥風血雨,卻最終倒在齷齪骯髒的政壇之下。許錚心中大恨,激憤之下脫口道,“既不能打,又不能說出真相,握著手裡堂堂十萬杆槍,卻要受這份窩囊氣!這是憑什麼?”
從不曾聽過許錚用這樣強硬語氣同夫人說話,蕙殊尷尬停住腳步,轉身欲迴避。卻聽夫人忽而笑了,笑聲愴然,“憑會麼,憑這十萬杆槍不只左右你我幾人命運,更將牽動這整個兒的時局,這大半個國家!”
許錚震動,如冰水兜頭澆下,將被怒火燒昏的理智澆醒。
“若非如此,這麼些年,將軍如履薄冰,苦心經營,又是為了什麼。”夫人笑著,眉稍眼底卻有淡淡苦澀,“若只為自己快意恩仇,他何需將這副枷鎖扛在肩頭。”
蕙殊動容,忍不住深深撥出一口氣。
“小七。”夫人敏銳地發現她在門外,淡淡抬眉,是喚了這久違的一聲“小七”。
蕙殊有些怔忡,自四少和貝兒走後,再沒人這樣喚她,許錚向來是喚她名字的。
看著夫人對她露出微笑,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柔和神情,蕙殊卻心頭一酸,硬生生將眼淚忍住。
接連得知將軍遇險、公子亡故、少夫人出走的驚天變故,莫說蕙殊無法接受,便是許錚這樣鐵打的漢子也失去了理智。如今將軍生死未卜,這讓視他如君如父的許錚怒發如狂,恨不得立刻打上北平,打進金陵,為將軍復仇。
“夫人。”蕙殊低了頭,不想被她看見自己眼睛的紅腫,“您吩咐的事情我已辦好了,今夜就可以啟程,待霖霖小姐到了香港,一切有蒙先生照應。您請放心,等這邊的事情安穩了,我會親自將霖霖護送回來……”
她語聲哽住,一時說不下去。夫人在這個時候囑託她護送霖霖去香港,雖在他們面前仍有一如既往的堅定,想來心中已早做好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