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全對方面子,但沒想到少年不只承認,且大有拿錢砸人之態,便不由將秀眉一皺,微微冷哂道:“公子難道不知世間也有用銀子買不到的東西麼?縱使你給十倍、百倍的銀錢,那被馬踐踏之物依舊被踐踏了,再買已是其它,並不是我先前想要的那一份了。”
“姑娘在強辭奪理?”鶴亭看著這個眉目間籠罩著淡淡愁懷的清麗女子,心間似有澄澈的泉水流過,但口氣卻沿襲方才的居高臨下:“我踏便踏了,錢也陪了,姑娘還要我怎麼著?想要我怎麼著?”
要知鶴亭自出生到現在,包括他的父親忠順王,從未有人當面指摘於他。現下雖知黛玉說的有理,但面子上卻不肯下半口氣。
黛玉淡淡一笑:“就如公子所說,東西也踏過了,錢也賠付過了,我又能怎麼著呢?”話語極盡哀婉和幽怨。
頓時鶴亭心中像被車輪碾過,眼前女子觀其相貌如姣花照水般風流婉轉,然話語卻有著超出常人的才情和智慧,這和平日見慣的那些庸脂俗粉是多麼的不同,她們對自己只有巴結和奉承。
鶴亭便垂眸,話也軟了下來:“豈只姑娘知道東西失去了再也回不來,鶴亭老早就知道了。”
不知為何鶴亭由黛玉的所言所語轉想到自己從未謀面就慘遭橫死的母親,不覺悲從心來:“物也好,事也好,人也好,被傷害了,縱使他人用自認為其他更好的來補償,卻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這個道理我清楚。”
黛玉是個最心細的人,見鶴辰一剎那間變了好多種神態:有咄咄逼人的,有居高臨下的,有自傲的,有自以是為的,現在卻變的這麼感性,怔忡間只好將一雙如水雙眸投向永悟大師,希望他能來為雙方解一下圍。
那永悟大師早猜到黛玉身份,卻也不點破,只頷首道:“姑娘來解籤?”
“卦象甚明,不用解,只求大師生法破一破,”黛玉不再理會鶴亭,執籤款款向著永悟走過去,微微欠身道:“請大師指點迷津。”
鶴亭被冷落,面色即變了幾變,但瞧到永悟大師一付如釋重負般的樣子,便知方才大師被自己逼急了。心中一動便含笑道:“大師,我的籤尚未解畢!“
永悟作難道:“老衲已將卦中所示講於施主,現下再無什麼好講的了。”
鶴亭面上便起了慍色。眼看著黛玉後發先至已將籤遞於永悟,口內測然道:“卦象不吉,請大師盡全力為小女子一破。”
鶴亭便不由被吸引過去,安心想聽眼前女子到底被何事所擾。
誰想那永悟只看一眼便變了面色:“女施主,此卦大凶,無法可破!”
聞言黛玉緩緩移目,只覺得清冷殿堂裡那一個個泥塑的神像如活過來般,全對著自己做出猙獰模樣,彷彿朝著自己不斷地逼過來,黛玉不覺有些難以支撐——紫鵑和雪雁忙過來扶住,兩人無措的看著黛玉。
鶴亭卻鬼使神差的拿起被永悟大師扣在佛案上的籤文,只掃一眼便知黛玉傷心欲絕的理由,那籤文四句偈語寫得明白:
濃雲遮日不見明,獨木橋上步難行。官司驚恐財帛散,若問家宅不安寧!
是非難斷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籤不能破,黛玉只好轉回家門,因為今日是除夕——閤家團圓的日子。
路途顛簸,黛玉因籤文的事心情低彌,賈璉卻不知為何也一付魂不守舍的樣子。
下人們因見主子沉著臉,一個個便比平時多加了幾分小心。因而除雪雁外,誰都沒有注意到棲靈寺外那棵古槐下,一匹尾巴帶白尖兒的黑馬,以及馬上端坐的玄衣少年郎那一雙如影隨形的眼睛。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林府。
進門前,黛玉先收拾心情,並叮囑了紫鵑、雪雁、路嫂三人:棲靈寺內發生的一切一定要守口如瓶,萬不能再給父親添堵,也不能再給一府上下人等帶來陰影了。
強顏歡笑著吃過年夜飯,賈璉留在正房陪父親閒話,黛玉則裹緊披風向書房走去——林家沿襲下來的習慣,除夕夜要發‘花紅’給辛勞了一年的下人們。往年主持這項事務的是林如海,今年眼看著病體維艱,黛玉做為林府另一個主子,責無旁貸擔起了這項責任。
剛轉過垂花門,就碰到文管家,他的手內拿著花名冊,身後兩個小廝各捧了一個青銅托盤:上面整整齊齊碼滿了大小不一的金銀錁子,約有二、三百個之多。
淡淡一瞥黛玉就觸起前情:往年母親在時,除夕的‘花紅’雖也是金、銀錁子,但全鑄成好看的樣式,有梅花狀的,有海棠狀的,甚至不嫌麻煩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