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也是十分堅固的楠木,且船上高高架起四桅四帆。兩相比較,把自己的獨桅獨帆船比得十分寒酸。
賈璉在世路上本是好機變的,奈何現在正一肚子的氣,抬目恰看到對方几人正向自己這邊兒引首張望,便將往日的活泛十分去了七分,站在船頭便向對方船上高聲喝罵:“下作的小子們,急著去投胎麼?吃了熊心豹子膽,爺的船也是你們敢撞的?”
黛玉正讓紫鵑用絲帕包裹自己的傷指,聞言不禁一愣:璉二哥哥如此動氣,如果對方船隻也遭到毀損,只怕有打不清的口角官司。心念一動便命紫鵑:“推開船窗,咱們看一下事態發展。”
紫鵑便將絲帕輕輕在黛玉傷指上打一活結,然後推窗向外望去:但見江面上風推浪高,而一艘豪華的航船正在自己船隻的斜側方穩穩泊著。
“原來是我們的船偏離航道了!”黛玉看了一眼便微微皺眉:“璉二哥哥只管叫罵,卻不知理兒本在人家那一邊兒!何況事情既已出了,生氣著急也於事無補。”
正要使人去勸賈璉,艙外喊聲卻一聲比一聲慌亂:“二爺,江水兇猛,破洞衝得比方才大了老些!”
黛玉一驚,便忙指使雪雁開啟艙門,自己則繫了披風前去看視:眾人見黛玉出來,所有的人都向她望來:自從到得船上,黛玉只在傍黑時出過艙門兒透過氣,其餘時間都是在後艙讀書練字。她一個閨閣女兒,自是遵理守度,只是今日有了險情卻不得不在人前拋頭露面。
注目處但見江水正蜂湧著向船內灌來,幾個婆子拿著鍋碗瓢盆兒等物事向外舀水;小廝們則找了好多衣物正向破洞中填,然大多被浪衝走,極少部分被衝回船內,那船竟危在眼前!
黛玉芳心霎時失了鎮靜:觀此狀只怕要作大的修補,然茫茫江面,卻何處去找那補船的材料?
轉而又想到老父正在病榻上遙盼女歸,一片芳心更添酸楚:現時正處江心,距靠岸還有幾十裡水路要走。而這船,卻眼見不能支援了。
那邊賈璉卻還站在船頭與對方船上的人爭論不休——對方的人在得知自方毫無過錯之後,口氣便變得強硬起來:雖不至惡言相向,但語氣也頗為生硬。
正在委決不下,事情卻有了轉機:對方船上眾人忽然向左右分成兩排,內中有人高聲道:“鍾爺,這船上的人十分無理,只管向我們叫罵,請鍾爺替我們做主。”
注目處只見一個身穿錦衣的清秀男子自前艙轉出,銳利如刀劍般的雙眸盯視了賈璉片刻,便緩緩開言:“你們的船眼看不保,我們家爺說了,若你們肯認個錯服個軟,咱們倒不至於見死不救——我們船上的人雖多,再添幾十口也是綽綽有餘,是生是死,就在你們自己的一念之間?你覺得怎麼樣?”
聞言賈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是自己下了錯誤的命令,不顧風大行船之險,以至於船的方向偏離了軌道,造成目前難以擺脫的困境。
私心裡他本想仗著榮、寧二府的勢力,將對方恐嚇一番好多撈些修船的費用,誰知對方不但不買帳,主事的人卻連面也不曾露。
怎麼辦?一時之間賈璉沒了主意:若自己不服軟,則生命危在一瞬。若服軟,面子委實下不來。
正在左右為難,紫鵑恰從後方趕過來,看了一眼賈璉卻向對方輕輕欠身:“這位爺,我家姑娘說了,此事委實錯在我方,既不該在風起時加大船速,更不該不小心偏離航道。為今之計,只有求各位伸以援手,萬不要落井下石才好。我代表我家姑娘在這裡謝謝諸位了。”
紫鵑相貌頗為秀麗,跟了黛玉幾年也沾染了黛玉的清雅之氣,來時又聽從黛玉細語叮囑,因而十分客氣有理。
加上對方也只是逞口頭威風,並不想見死不救,那鍾姓男子便就勢道:“既是這位姑娘出言相求,又說有了主子命令,那諸位就過來我們這兒吧。”
賈璉見對方發了話,便振作精神想挽回些面子說些硬氣話,紫鵑卻又轉身對他一禮:“二爺,姑娘說讓紫鵑向您道聲辛苦了。”
這一來賈璉只好就坡下驢:由黛玉出面,既可解了此船隻危,又顧全了自己面子。正是兩全其美之法。於是便寒了臉讓貼身相隨的興兒和昭兒收拾了自己的隨身衣物和細軟,自己則去後艙見黛玉:“碰上這腌臢事,沒的讓妹妹跟著擔驚受怕。”
黛玉笑回:“一切事出突然,勞累二哥哥了。”
很快跳板已搭好,因有女眷,對方船上的人盡數迴避,只留了幾個老實持重的在自己船上接應著。賈璉便命紫鵑先行,然後讓雪雁扶著黛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