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生命的躍動。
在跳的,是他的心,還是他的。活著的,是方輕塵,還是楚若鴻?
他極慢極慢地張開手臂,猛然用盡全力抱緊那個軀體,然後,終於最後喚出那一聲:“輕塵!”
這一聲,用盡他全部的力量,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感知,全部的愛和恨喊出來,沉默的皇宮聽到了,安靜的花園聽到了,無聲地旁觀者聽到了,永恆的天地聽到了……方輕塵……他聽到了。
方輕塵也同樣極緩慢地低下頭,靜靜凝視著他,過了一會,才輕輕掙脫開被他抱住的一隻手,極柔和地替他慢慢把散亂地頭髮理到身後。
他那伸長的五指,一次次穿過少年漆黑的發,看著那夾雜在其中的,一絲一絲的銀白。
今年,這個在他懷中瘋狂呼喚的少年,也才不過二十一二歲。
堪笑多情,白了少年頭。
一點一點,他替他理順長髮。一點一點,他眼中冰霜漸漸溶去。
然後,他凝眸,打量著他。
已經年過弱冠了,可是,他的身量卻還如十六七歲少年。再怎樣錦衣玉食,靈藥珍奇,也依然養護不住,也依然是身形憔悴不勝衣。
他本來是個俊俏的少年,可是,現在……他的臉色枯黃削瘦,眼窩深陷,少年風華,抵不過那支離倦態。不是下人服侍不盡心,只是這黃金的宮宇,粘不回那碎了滿地的真心。
他的額上滿是鮮血,有數處青腫,也不知道除了最初的不小心跌傷,還瘋狂撞了幾回頭,又被下人們怎樣拉扯阻攔的。他脖子上數道傷痕,血流不止,也不知在他到來之前,他已經用那粗糙的瓷片,瘋狂地割了自己多少回。
他渾然不知,他只是怔怔望著方輕塵,只是一聲聲,喃喃地呼喚他的名字。
那個就算是瘋狂,就算是痴迷,就算是遺忘一切,就算是腦子再不懂思考,只憑著本能,也永遠銘記,永遠呼喚的名字。
方輕塵輕輕掏出一條帕子,替他去擦拭臉上的鮮血塵土,一張手帕都染紅了,也沒能擦乾淨。方輕塵隨手棄帕子,信手撕裂自己一截雪白的衣袖,重新替他擦,一點點拂去鮮血,一點點拭盡塵埃,一點點看著少年的容顏越發清晰,而方輕塵臉上的冰冷,終於一點點慢慢化作溫柔。
四周的人怔怔地望著他,竟是誰也不記得,這個時候,應該去拿毛巾,打淨水,取新衣,奉良藥。
他與他之間,自成一個世界。沒有人敢於打攪,沒有人敢於驚擾,天地如此靜寂,宮宇如此寂寞。萬里紅塵,只有一個剛剛從迷亂中迴歸的少年,怔怔地望著,他世間唯一的,最重要的那個人。
方輕塵拭了又拭,白衣染上泥塵,染上濃赤,然而,那麼多鮮血和塵汙,總是拭不完,擦不盡。
最終,他放棄地搖搖頭,再一次看著楚若鴻的眉眼,眼神裡,漸漸有了些悲和傷,眉宇間,慢慢升起沒有人看得清的溫柔與悵然。
然後,他微微一笑,便是日出霜融,雲散雪消。
這一刻,所有人都幾乎被那人的容華燦然,逼得不能直視。
極淡極淡,一聲嘆息。極輕極輕,他只說了兩個字。
“罷了!”
第六部 風雲際會
第一百七十九章 … 予取予求
輕極淡,方輕塵一聲嘆息。
“罷了!”
那雪衣高華的男子,終於用一個極輕極柔極溫和的姿式,回抱住了那一直在等待他回應的少年。
少年的血,點點滴滴,染在他的身上,赤紅鮮豔,如罌粟朵朵,濺開,綻放。
他就是這樣,伸出了手,抱住了另一個人。平靜地讓那人身上的血汙泥塵,汙了他的飄逸高潔的素白衣衫。
漸漸西沉的夕陽,將兩個合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拖在地上的長長暗影,在花石樹叢間曲折蜿蜒,不離不棄,宛如一體。
宮人們呆呆地望著他們,看不清這一刻的景象,究竟是美麗,還是悲涼。
他曾經漠然冷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曾冰眸霜雪,毫不動容地看著別人的瘋狂和期望。他也曾經溫柔地伸手相抱,關懷地理容整發,他曾經燦然一笑,奪盡天地風華,他也曾經淡淡一嘆……最後,卻只說了兩個字,“罷了!”
一聲嘆息,淡淡一語。
無論是此時此刻,還是很多年以後,紅塵中人,依然不曾真正瞭解。
傳奇中的那個神話人物,那一聲嘆息,為的是什麼。
為何這本該是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