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他如此希望,不過當作明日的午餐、早餐也不壞。
我們上一次看到這位朋友時,他只不過是
(蠟燭包包,親親寶寶,寶寶,帶著你的草莓來這裡。)
一個嬰孩。但現在站在血王城堡護城河外橋頭的生物,卻已是個看似九歲大的男孩。不是個英俊少年;也絕對不是人們(除了她那位精神錯亂的生母)所說的清秀小孩。這倒不完全該歸咎於他體內的複雜基因遺傳,反倒是單純的飢餓使然。乾枯的黑髮下,是一張形容枯槁的小臉,而且顯得極瘦。莫俊德那雙槍手特有的藍色雙眼下的皮肉已成深濃而汙濁的紫色眼袋。那副臉色酷似遭受了傷痛和汙濁的猛烈襲擊。這些都可能是穿越浸染毒質的大陸的後果,就像蘇珊娜嘴邊的那顆皰疹,但顯然也和莫俊德的食譜有很大關係。在進入地下迷宮之前,他本可以在檢查站的儲藏室裡囤積不少罐頭食物——羅蘭和蘇珊娜留下了大量帶不動的食物——但他不想那麼做。如羅蘭所知,他尚在積累生存技巧的階段。莫俊德從檢查站裡帶走的惟一一樣東西是一件鐵路工人穿的、早已酥爛的夾克衫,以及一雙尚且可穿的靴子。能找到靴子實在夠幸運,儘管剛開始跋涉那雙靴子就快散架了。
如果他是人——或者說,哪怕稍微正常一點——莫俊德就可能死在劣土了,不管有沒有外套、有沒有靴子。就因為他是這樣的生物,所以他一旦餓了,就可以喚來黑鴉,黑鴉別無選擇,只有聽命而來。那些鳥的味道噁心透了,而他從熾熱(仍殘留著部分放射性)的岩石下喚出來的小蟲就更別提了,但是都被他勉勉強強地塞下肚去了。有一天,他觸及到一隻黃鼠狼的神智,便把它招來了。那隻可憐的小東西骨瘦如柴,自己也混不飽肚子,可在吞夠了黑鳥和爬蟲的莫俊德吃來,竟像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牛排。莫俊德變成另一個形體,將小黃鼠狼攥在七條腿組成的懷抱裡,吸吮咀嚼著吃了個精光,只留下一張撕成碎片的毛皮。他還能興高采烈地再吞下十幾只,可只找到那麼一隻。
而現在,他面前放著整整一籃子的食物。是放了好久了,這沒錯,但那又怎麼樣?甚至成堆的蛆蟲都會增加營養。足夠讓他精力充沛地走進城堡東南面的雪原森林,那裡必有好戲連連上演。
但在食物之前,還有一個老頭兒。
“嵐度,”他叫道,“嵐度·沉想。”
老者猛一抽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瞪著不遠處這個瘦成一把骨頭的男孩,好半天都沒明白過來。接著,那雙老朽混濁的眼睛頓時充滿了恐懼。
“莫俊德,血王之子,”他說話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向您致敬,未來的王。”他下意識地動動雙腿想行個禮,方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地上,屈膝禮算是失敗了。他再掙扎著站起來,卻沒站穩,一個屁股蹲兒又跌倒了,這把小男孩逗樂了(在劣土想看到好笑的事情實在太難了,他很樂得笑笑),老者再試一次。這一次他終於站起來了。
“除了這兩個死人之外,我沒看到有別人,他倆看來比你還老。”莫俊德說著,以一種矯情的誇張四顧環視,“我顯然沒有看到死掉的槍俠,也沒有長腿或斷腿的女屍。”
“您說得對——我還是得說謝謝您,當然得這麼說——但是我可以作出解釋,這也非常容易——”
“哦,先等一等!所謂解釋可以按下不表,我知道那一定相當完美!你先別說,讓我來猜猜吧!你是不是從那邊的城堡裡把這些用作保安的又肥又長的蛇搬了出來,再用它們綁上槍俠和他的女士?”
“少主大人——”
“如果是這麼回事兒,”莫俊德接著說,“那你的籃子裡就該有一些神通廣大的蛇囉,因為我看到還有這些個留在這裡。有些蛇好像還在分享本該屬於我的晚餐。”儘管籃子裡的殘肢斷臂依然會是他的晚餐——但不管怎麼說,被吃掉了一小部分——莫俊德用責備的眼光看著老者,“那麼,槍俠有沒有被制服呢?”
老者的恐懼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妥協的神態。莫俊德頓感心頭暴怒。他不想在沉想老先生的臉上看到恐懼,也顯然不想看到妥協,而是希望——以便莫俊德得空時能夠順手掠走。他的身形晃動了一下。有那麼幾秒鐘,老人眼見著黑沉沉的另一個軀體、以及許多許多長腿在他身子下面顯形、卻又不完全成形。接著,這些身影不見了,莫俊德又恢復了男孩模樣。至少,有過那麼幾秒鐘的變形。
昔日的奧斯丁·康維爾不禁暗想:但願我不要撕心裂肺地尖叫著死去。僅僅如此眷顧我吧,我的眾神。願我不要在那怪物畸形的懷裡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