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娜幾乎就要往前衝了。她是那麼餓,那麼想吃新鮮的食物(新鮮的肉),但她最迫切想要的是毛衣和保暖內衣。雖然補給品不算多(等他們走完巫飛思所說的神會之地,想必早就吃光用光了),但豪華手推車後面還有不少罐頭裝的豆子、鮪魚、玉米碎牛肉,眼下他們的肚子還算半飽。是刺骨的寒冷正在折磨她。至少,感覺上是這樣;寒冷由外向內地逼近她的心臟,每一刻都愈加痛苦。
但有兩樣事情阻止了她。其一,她意識到:如果邁出一步,她僅剩的意志力就會轟然崩塌;她會不顧一切地跑到橋頂上,雙膝跪倒在裝滿衣服的深口籃子前,像個奔往跳蚤市場的家庭主婦般一通猛翻猛搶。如果她邁出了第一步,就再沒什麼能阻攔她了。然而喪志意志力還不是最糟糕的;她還會丟了奧黛塔·霍姆斯傾盡一生所追求的尊嚴,儘管有個可疑的傢伙埋伏在她的腦海裡蓄謀破壞。
然而這仍不足以遏止她的衝動。真正讓她釘在原地的,是回憶,是看到黑鳥叼著貌似綠色莖幹,不是“呀!呀!”地叫,而是“咕嚕咕嚕”地盤旋而過時的印象。只不過是鬼草,沒錯,但無論如何總是綠色植物。活生生的生物。就是那天,羅蘭說的一番話令她無言以對——怎麼說的?——勝利之前必遭誘惑。她以前絕對想不到,有生之年經受的最嚴酷的誘惑竟然是一件粗針漁夫毛衫,但是——
她幡然醒悟:槍俠一定早就猜到了,即便不是打一開始就胸有成竹,也是在三個斯蒂芬·金出現時明白的:這一切是場騙局。她無法精確地說出籃子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卻萬分懷疑那真的是食物和衣物。
她鎮定下來。
“好吧?”飛瑪樂頗有耐心地問,“你們願意過來嗎?收下我給你們的禮物?如果你們想要,就必須自己過來拿,因為我至多能走到橋中間。國王劃下的死亡界線就在畢瑪樂和富瑪樂所站之位的前面。你和她可以來回走動,但我們不行。”
羅蘭說:“謝謝您的好意,先生,但我們打算拒絕。我們有食物,前方不遠處就有衣物在等待我們,就在牲口上呢。更何況,也不見得那麼冷。”
“不冷,”蘇珊娜表示贊同,微笑地看著三個一模一樣的人——同樣也是三個目瞪口呆的人,“真的不太冷。”
“我們要前行了。”羅蘭說著又屈膝行了個簡禮。
“說謝啦,願你們順利。”蘇珊娜也說著客套話,再次撩了撩根本不存在的裙角。
她和羅蘭掉頭就想走。就在那一剎那間,畢瑪樂和富瑪樂依舊單腿跪在那裡,伸手探入他們面前那兩隻敞開的籃子。
蘇珊娜不需要得到羅蘭的指示,根本不需要他大聲喝令,就從腰帶裡拔出槍,射中了左邊的那個——富瑪樂——就在他從籃子裡抽出一把長筒銀槍的瞬間。槍桿上還吊著一件衣物,看似圍巾。羅蘭也拔出了槍,像以往一樣神速地扣動扳機,一彈足矣。頭頂上,黑鴉驚叫著飛起來,亂成一團,藍色的天空在那一瞬間似乎都被黑色遮掩了。畢瑪樂手中也持著一柄同樣的銀色長槍,慢慢地向前倒下,歪在面前盛滿美食的籃子上,死前還帶著一副驚訝的表情,前額正中央上多了一個彈孔。
5
飛瑪樂立在原地,在另一邊的橋頭。雙手依舊相扣在身前,但現在他已不像是斯蒂芬·金了。現在的他儼然是個瀕死的老者,蠟黃的臉龐長長地耷拉著,病懨懨的。頭髮也不再是濃黑色,而變成了髒兮兮的灰色。整個頭顱彷彿是皰疹盛開的荒蕪花園。他的雙頰、下巴和前額上壘滿了塊狀小瘤,傷口裸露著,有的在流膿,有的在淌血。
“你到底是什麼人?”羅蘭問他。
“類人,和你差不離。”他順從地說,“在擔任血王的國務大臣的歲月裡,我的名字是嵐度·沉想。不過,很久以前我只是紐約北部的平頭百姓老奧斯丁·康維爾。很遺憾地說,不是在楔石世界,而是在另一個世界。我曾經掌管尼亞加拉商業街,此前是個成功的廣告人。假如你知道我曾代理過諾茲阿拉和塔庫羅精神,大概會挺好奇吧。”
無論是他這副尊榮,還是出人意料的個人簡歷,蘇珊娜都不感興趣,她只是說:“所以,他畢竟還是沒有把手下大將的頭砍下來。那三個斯蒂芬·金又是怎麼回事兒?”
“不過是個小魔法,”老人說,“你們要殺了我嗎?來吧。我只有一個請求:請你們動作快一點。我的狀況不太好,你們一定已經看出來了。”
“你前面跟我們說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蘇珊娜問。
那雙老朽的眼睛略帶驚訝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