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這條,看來李思進也終於放棄了法統這種不切實際的信條了。
我讀完這一段,抬起頭,正看見文侯在看著我。我把書還給他,默然無語,文侯道:“你以為你與李思進相比如何?”
“末將遠遠不如。”
“錯了。”文侯微笑起來,“古人和今人的不同,就是古人往矣,而我們還在不斷地向前走。也許現在李思進還站在你前面,但總有一天,你說不定會趕上他的。但如果你自己不願再向前走了,那自然就遠遠不如。”
我渾身都是一抖,道:“是……是麼?”
“不要以為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世界在你手中,只要你願意!”
文侯向我伸出手來,一把握成拳頭。他的手並不粗大,保養得很好,白皙光滑,但這個拳頭卻似有著極大的力量。我幾乎帶著敬畏,看著他的拳頭,喃喃道:“可是,可是我真的能夠麼?”
文侯拍拍我的肩頭,道:“能夠!”
他的話斬釘截鐵,也讓我更有了幾分信心。我抬起頭,低聲道:“大人,對不起。”
“不要說這話了,楚休紅。”文侯微笑著,又坐了下來,“對了,郡主的葬禮明天就要舉行了,你與我一同去。”
我嚇了一跳,道:“可是,安樂王他說……”
小王子和我說過,安樂王對我恨之入骨,有將我斬殺以謝郡主之意,如果我出現在郡主的葬禮上,說不定他真會殺了我。文侯卻搖了搖頭,道:“安樂王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可是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不用怕。明天,你要表現得極為痛苦,讓他看看,失去郡主,最傷心的應該是你。”
“是。”
我嘴上答應著,可是心中卻不免有些不快。說實話,對於郡主的死,我雖然不會比安樂王更傷心,但也是很傷心的。文侯這樣的話似乎是要我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來,這讓我很不舒服。文侯倒沒有注意到我這種反應,只是道:“明日葬禮,宗室大多會來。只要安樂王承認郡主以你妻子的身份下葬,那就夠了,所以你一定要去。”
“是。”我也只有這一句話了。我的心頭只覺得發寒,不論文侯對我如何賞識,說什麼把我當兒子看,可是在他心中我畢竟遠遠及不上甄以寧,對於他來說,我永遠都只是一件工具吧。
※※※
郡主葬在宗室墓地之中。宗室墓地也在西山,離國殤碑和忠國碑都不遠,安樂王的墓址已經選好,安樂王正室早亡,邊上留出了安樂王的墓地,沒想到卻是郡主先行附葬。
今天是個陰天,零星還有些雨絲,雖然已是夏天,天氣卻有些寒意。遠遠望去,那兩塊巨碑聳立山頭,如同兩個無言的巨人。我站在文侯的身後,穿著黑色的戰袍。帝國喪服為黑色,這身黑袍是文侯命人為我趕製的,算是我為郡主穿孝。安樂王還沒來,太子倒先來了,他的臉上也帶著憂傷之色,反倒使他少了許多原先的輕佻,多了幾分凝重。一見到他,我幾乎忍不住想問問他關於她的事。東宮與路恭行一戰後,也不知她如何了,幸好我知道要是我真問出口,那可是糟糕之極,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
對於郡主,我究意是什麼感情?我實在說不上來。愛她麼?有一些吧,也許更多的是尊崇。她的計略眼光都遠在旁人之上,與文侯相比,似乎都要勝出一籌。可是她死得卻太不值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她根本不會孤身出來的。
以前在軍校時,有些風流人物談起女人來就口沫橫飛,即使在高鷲城那種險惡之地,龍鱗軍的金千石一說到女人也雙眼發亮。金千石就說過,女人是最怪的,如果她不是真的愛你,那她們就聰明得絕對不可相信。可如果她愛上了你,那她就算說太陽從西邊出來,那一定就是出現奇蹟,太陽的確從西邊出來了。
郡主,你也只笨了一次,卻連自己的命都送掉了,真是個傻瓜。我想著,眼裡卻溼溼的,淚水已打溼了眼眶。
“楚休紅,安樂王來了,隨我去見過。”
文侯輕聲在我邊上說著,我慌忙擦去眼中的淚水,定睛看去。一隊人正緩緩走來,當先是一具八人抬的硃紅色靈柩。棺木很大,壓得抬靈柩的人走路都有些晃動。
雖然告訴自己要堅強,可是一看到這具靈柩,我的淚水又不禁流了出來。
文侯和太子步行迎了上去。靈柩後面是安樂王和小王子,跟前他們的是幾個穿著喪服的女子,大概是安樂王的侍妾。我記得郡主和我說過,她的生母已經去世了,那些侍妾卻哭得眼淚鼻涕都是,好象最傷心的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