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周抬頭,仰望著目前為止蘇門唯一還存活著的返魂樹。
他沉默著,幻出華縈琴交給祁嬰,良久道,“尊上,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將這琴交與你或蘇樂仙宗為好。”
祁嬰收下華縈琴,沒想到這琴竟然被陵周偷摸著給帶回來了。
他將這華縈琴收入蘇樂暫且交由他的百物囊內,“你怎麼想到要把這琴帶回來了?”
陵周道,“華縈琴一直被蕭含藏在仙樂殿內,近兩百年來沒有見過光。想來,這琴寶貝非凡。我想著,將這琴留下,沒準來日也還能派上用場。再加上,這琴是我拿的,蕭含就算是要問罪,也問罪不到修仙界上。我現在再不濟,那也是妖界的陵周君,蕭含還不至於再動我。”
祁嬰狐疑著,心中雖接受了陵周帶回華縈琴的解釋,但總覺牽強。
他也無意再將心思放在這一把琴上。
轉而,便另提了一事。
他滿臉的鬱悶和糾結,“陵周,我問你件事情。”
“老五爺曾說,當年助我重生之人,都記得我當年之事。你和水碧當年都是我忠心不二的部下,直到我死前,你們都在為我賣命。”
“前世兩界大戰時,老五爺已退隱妖界,不過問一切修仙界和妖界的往來。我知道他有心偏袒我,也知道他私下助我。可是當年,他究竟做了什麼,才得以讓我重生?”
重生不同於返魂,重生比返魂更要來得有悖常理自然和不可思議。
修仙問道者,妖者,生即是生,死即是死。萬物有道,循序而已。
若是重生一事廣為流傳開,那幾界為奪重生之法,定大亂。
祁嬰又道,“還有箏月,我雖然不記得許多事情,但是我記得清清楚楚,若非箏月生祭蓮花絕燈,我是絕無可能重生的。”
“可是,箏月卻不記得前世的事情。我懷疑,是蕭含在箏月不知情的情況下助她修煉成妖,又用妖力控制了箏月對於前世的記憶。”
祁嬰放開緊握著陵周的手臂,來回在他面前踱步。
繼而,他道,“我想,箏月生祭蓮花絕燈,大抵和蘇樂有關。只不過,蕭含控制箏月的記憶容易,控制蘇樂的記憶卻難。但現在,蘇樂根本就不記得前世的事情……”
越是想著,祁嬰就越是心亂如麻。
除非蘇樂根本就沒有參與他重生之事,又或者,其實蘇樂一直都記得從前的一切,現在只不過是蘇樂裝作不記得。要不然,有關箏月生祭後所引發的部分事情,根本就說不通。
可如果蘇樂真和他重生的事情無關,那他面前的這一棵返魂樹,又怎麼解釋?
返魂,重生。
這兩個詞,該是多麼契合。
陵周道,“尊上,不如你親自去問問蘇樂仙宗。有些話有些事,藏著掖著倒不如開誠佈公。昨夜我就住在箏月隔壁,蘇樂仙宗的弟子很周全,為我安排了住宿。我也曾去檢視過箏月的情況。”
“方才尊上你的疑惑,我都有所理解。”
“再加上……”
陵周抿唇,逡巡道,“我聽聞尊上你要親自為箏月療傷。若是要療傷的話,那所承受的代價,對於現在痴戀蘇樂仙宗的尊上你來說,嚴重程度可猶如天崩地裂。”
祁嬰:“……”
陵周道,“既然要天崩地裂,不如開誠佈公,順便活個明白。”
洛書宗後山的枝葉嗦嗦作響,撫不平祁嬰心中大半的急躁和憂慮——
若要活個明白,活得像個真正的自己,他就必須要和蘇樂開誠佈公。
可若要和蘇樂開誠佈公,那就必須告訴蘇樂他騙了他。他不光騙了他,還騙了所有人。
這對他來說,就好比他能獨自忍下剝皮、削骨、涅盤這類痛苦,但是他卻忍不下要當著蘇樂的面,將他最醜陋不堪的一面呈現。
這是一個自尊問題,膽怯問題。
嘗過甜頭後,他不是吃不下苦,他只是不願玷汙蘇樂對他的甜。
祁嬰坐在返魂樹底下,靠著樹幹,笑道,“陵周,你幹嘛說的那麼嚴重。我只不過就是打算把欠箏月的都還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