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嬰認識甄寒數月之久,未曾想他還能說出如此令人酸牙的話。
此前在他所認識的人當中,也就只有慕茗才會幹出逛青樓唱曲兒的事情。
若說陵周的話……他認識陵週數百年,也沒見他流連過一次煙花之地。
祁嬰乾咳一聲,取笑道,“陵周,那你頭一次見甄寒時,是有何感想?”
陵周側過身去,神情尤為不自在,他緊抿泛白的雙唇,“沒有感想。”
祁嬰調笑問道,“沒有?”
陵周支吾躲閃道,“尊上,我突然想起靈藥園新長出了一味好藥,我先帶甄寒去瞧瞧。”
話畢,他握住甄寒的手腕,不由分說朝一側走去,好似祁嬰是什麼洪水猛獸戳了他痛處一般。
祁嬰看他走得匆忙,心裡好奇,還未來得及多想時,蘇樂正巧從飛煙殿走出。
他迎上去,唏噓道,“你現在倒是捨得出來了,九晨走時,你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我原以為,你會同我一起去送他。”
蘇樂回道,“你去和我去都是一樣的。”
祁嬰沒好氣著,這哪能一樣。像他們這些人,都是見一面少一面。更何況,蘇樂是蘇九晨的師傅。蘇九晨這一去……應是再也見不到了。
他想起之前岐山一片白雪狼藉,不由感慨道,“你們蘇門還真是出情種。”
“就跟我前世死時一樣,那會……你後悔了。”
他頓了頓,“若是這世上沒有返魂香,也沒有華縈琴,犯錯沒有辦法彌補,後悔只能任由遺憾,不知道天底下又有多少人真的甘心終老。”
蘇樂寡言半晌,他掃視岐山一片百廢待興的模樣,輕描淡寫道,“那些不甘心終老的人,最後還是終老了。”
祁嬰默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用返魂香和華縈琴復人再生,迄今為止,被它們成功復生的人,也就只有他和蘇九晨。
“祁嬰哥哥!”
清脆似鶯啼的聲音響起,清音看到祁嬰時拐過迴廊,一路小跑而來。
祁嬰回身,見十五六歲大小的清音跑到他面前。清音撲入他懷內,緊緊不肯鬆手。
“祁嬰哥哥,我剛剛聽說……折鬱叔……他死了。”
“原來幾日前的那場飛雪,是蕭含妖尊做的。”
她緊貼著祁嬰的胸口,哽咽道,“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她在天九城時,曾看見折鬱抱起街邊被人遺棄的幼犬小心呵護,也曾看見他將小妖抓到天九城的人界百姓偷放。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人……死了。
祁嬰關心問道,“不明白什麼?”
清音擦乾自己眼角的淚,抬頭,低聲問道,“祁嬰哥哥,你認為陵周君是壞人麼?或者,你敢說,他人性本壞麼?”
祁嬰錯愕。
清音繼續道,“折鬱叔和陵周君都一樣,他們皆為妖界妖君,同樣對外敵嗜血霸道。我喜歡陵周君,也喜歡折鬱叔。”
“可是為什麼陵周君可以活著,折鬱叔卻死了?”
她擲地有聲,看向蘇樂,問道,“你們難道就不會覺得,這並不公平麼?”
“我原以為你們這些修道的會比我們這些當妖的更懂公平正義,可我現在才知道……”
她低聲說道,“這世界本就不公。”
她想起她剛會走路的時候,折鬱途徑漳曲堡,順手帶了個撥浪鼓逗她伴她玩。
當時他告訴她野獸地囚了個妖界最好看的妖,那個妖在野獸地已經待了很久,很痛苦,可能也很寂寞。
她知道折鬱的意思,他是想讓她去野獸地,去時常看看那個傳說中妖界最好看的妖。
後來她真的去野獸地看過幾次,那裡依舊雜草叢生,除去幾根建築,什麼都沒有。
再後來,時間久了,她漸漸忘卻野獸地的事情。順帶,連幼時見過的折鬱也忘了。
若非花妖攜她去天九城,她和折鬱在天九城重遇,她還真會將她幼時這一個過客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