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活於世,這四個大字深深迴盪在清音的腦海裡。
她想起來了……白月宗的確有這麼個人沒錯。
在天九城的時候,折鬱曾向她提起——
在白月宗煉成蓮花絕燈那日,箏月親自從乾坤宗帶了幾個女弟子來岐山,她將那些女弟子和祁嬰的親傳弟子們通通綁了起來,準備讓她們一齊生祭蓮花絕燈。
那日慕茗也在,似乎是慕茗說了些什麼話,那個叫梓陌的仙門弟子才倖免於難。
清音費了些功夫從花簍裡出來,她輕拍裙身所沾染上的泥濘花土,暗道,“原來是你。”
蘇六簫見清音此刻孤身一人,連這幾日常相伴她於左右的十五絕也不在身邊。
他心中戒備,“清音姑娘,你這是準備去哪?”
清音悶哼一聲,原本懶得搭理蘇六簫,但因心理憋著一股悶氣,驕慢說道,“我準備去找我孃親,到時候我要讓她把你們通通都殺了,給我折鬱叔陪葬!”
蘇六簫聞言,聽出她責怪的言外之意,頓時羞愧。
梓陌站在一旁靜靜聽著,好似不聞不問。他袖中鑽出一條鎖妖絲,鎖妖絲趁清音不留意之際,緊緊綁住她的腰際,連帶她的手也不能隨便動彈。
清音氣急,似山雨欲來,“你幹什麼?你別以為你是祁嬰哥哥的親傳弟子,我就不敢對你不客氣!”
鎖妖絲一丈有餘,細長光滑,梓陌牽著鎖妖絲的一頭,拉著清音往岐山山腳走去。
岐山的山道綿長,梓陌在前頭走著,清音就不得不在後頭跟著。
下山這一路,梓陌靜默無言,他只當自己如從前下山一遭,而在後頭的清音自被綁上鎖妖絲的那一刻起,就不斷言語問候他全家。
梓陌忽而出了聲,聲音平靜無瀾,“清音姑娘想好去找你母親了?”
只簡單一句話,就堵了清音一路的聒噪。
他繼而出聲,“再拐幾個彎就會到山路盡頭,清音姑娘若是想好了,我就在前頭鬆開你。”
清音自是還未想好的,她躊躇不前,“你用鎖妖絲綁我,就只是想送我下山?”
梓陌頷首,又道,“是。我遊歷人間幾月,越加明白,無論是人是妖,縱有百般難斷,亦也都要取捨。”
“眼下你母親率軍攻於岐山,你進退維谷,可我卻覺得,天九城那頭是你的母親,你的親友,還有你在妖界畢生的一切。我若是你,回妖界同你母親作戰,不無不可。”
清音心裡不明白,“若你是我,你也會回妖界?”
梓陌淡然應聲,“其實折鬱君的事情,你也不要怪九晨師兄。仙門這裡,有傳道受業於他的師宗,有他的親友,有除折鬱君外的一切。”
清音心情鬱然,折鬱都死了,現在說再多,又有什麼用。
她心裡好奇,“在你看來,如果再來一次,折鬱叔會死麼?”
如果再來一次,蘇九晨還會幫著仙門算計折鬱麼?
如果再來一次,折鬱是否就不會死,他們兩個是否就會安然的度過一生。
梓陌鬆開清音身上的鎖妖絲,他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溫涼的山風吹過山谷,迎著登山者的面而來。
他雙眸無意間錯過清音的臉,“會。後悔是必然的,但再來一次,九晨師兄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清音重重吸了一口氣,心裡是說不出來的怪異,“你們仙門之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的?”
梓陌失笑,並未作答。
仙門之人倒也不是都是如此,只是他們會如此而已。
他看向遠處,那裡河山浩蕩,那裡人事無常而又百家合歡,這是三界的魅力,亦也是三界的殘忍之處。
清音又問,“你們修仙之人,若是有了一個不能守護的人,那你們還會繼續想著守護身後這一片天地麼?”
梓陌淡淡應聲。
清音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發覺,其實妖界的河山和人界的河山並無不同,只是妖在妖界能過得快活,而人,大多隻能在人界過得快活。
等她再次側身看他時,身邊卻沒了人的蹤影。
岐山的風景很好看,人也很好。
她須臾嘆了口氣,繼而朝天九城方向而去,只留下一抹月白色的光。她想,她應當是能碰上在半路的親友。
梓陌重新同蘇六簫一道拾花的時候,蘇六簫摘下一朵月白芍藥扔進他的花簍,“你是將清音姑娘送走了?”
梓陌應聲,繼而不動聲色繼續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