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嬰輕聲道,“我只能送你到這了。既然你往後無心待在仙門,那我就祝你從此無憂亦無怖。”
蘇九晨應下,無憂亦無怖麼?
今日從岐山下山,他萌生出一種錯覺。彷彿他還只是蘇門的一個弟子,今日天氣晴朗,不過又是一日可以下山收妖歷練的普通日子。
當年為收妖,差些嚐盡人間百苦。
往後……他再也不收妖了。
在仙門弟子當中,他無疑最為失敗。他終究還是拋棄了所有,並且,一無所有。
“師叔,平心而論,你當真認為蕭含錯了麼?”
“說實話,連我也認為他是對的。”
蘇九晨輕笑,回想起腦海中久經不散折鬱死前的模樣。
他抿唇,緩緩說道,“只有當殺戮和血腥足以震懾我們內心的黑暗,這三界才會最終得到安寧。”
祁嬰唇畔的笑意忽而僵住,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若他答得上來,當年重生時,蕭含也不會存在於世間。
祁嬰悵然道,“走吧。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蘇九晨並未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回答,他搖首,似被抽乾力氣。
他輕啟薄唇道,“不了。既然山高水長,還是來生再見吧。”
“這一生,我會藏於世間,為我所犯下的罪惡贖罪。這是我接下來……窮盡一生,都無法完成的救贖。”
祁嬰心情如一灘死水,沉重到久久透不過氣。
他注視著蘇九晨離開的背影,緩緩抬起頭,此時刺眼的光芒穿過交錯的枝葉,打在他深邃的眼眸上。
他腦海中劃過一剎那的驚愕,隨後平復心情後轉為沉寂。
岐山飛煙殿。
甄寒今日抽空去岐山山腳下的駐紮地看過,那一片恰似星河的洞隧分明還在。什麼整片星河已經毀了,那分明都是陵周說出口來騙蘇九晨的。
他手裡捧著膳房新鮮出爐的糕點,站在陵周身側。
他若有所思提及,“陵周,剛剛尊上送蘇九晨下山的時候,我去看過了,那片通往陽絕城的山洞還在。”
“雖說是還在,裡頭恰似星河的夜明珠也比比皆是未有損壞,可蘇九晨在離開岐山時,都未去那看一眼。”
他心中納悶,問起,“你說,蘇九晨怎麼就不去確認一番?”
“若我是他,管山洞有無被摧毀,我是一定要去確認的。我到底是不相信,那個願意為我捨棄性命的人,會將留給我曾經的一片歡喜給毀了。”
陵周側目看他,點了點頭。
甄寒眸中活躍,像是得了肯定,“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是不是?”
陵周搖首,“倒也不是。”
他解釋道,“若我是折鬱君,我一定會將山洞摧毀。我人既然都已不在,那所謂念想自然也就不必留。若留下什麼,只會平白無故惹人掛念。”
“說到底,我不情願人掛念我。而折鬱君不同,他就情願蘇九晨掛念他。”
甄寒心中暗暗失落,不服氣問道,“那你也不情願我掛念你麼?”
陵週一怔,似不明白甄寒為何會這樣問他。
不情願麼?他自然是情願的。
只是,他仍是不會留下任何惹人惦念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