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暖黃色的落日光芒透過雕花窗欞,絨白地毯現出排列有序的菱形窗格。
殿內鏤空琉璃香爐中散出淡淡的安神香味,祁嬰已坐在榻上坐了許久。為眼睛失明而扭扭捏捏甚至哭天搶地,這不是他的風格。如今想想,他眼睛雖然受了傷,但其他感官卻比從前靈敏許多,這樣算起來,隱約也不算太慘。
他長久的僵坐在榻上,被照耀的手背上已有了落日的餘溫。
他聽到輕輕的推門聲,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不消多想,他說道,“汲玉,這藥都喝三回了,你可以明日再給我送藥。”
汲玉端著紫砂茶盤而來,茶盤上仍是放置著裝了滿滿當當藥的青玉碗。
她見祁嬰神情淡然,語氣中帶著幾分詼諧,便輕聲笑道,“這可不成,陵周君囑咐了,醒後一日四次,一次都少不了。”
祁嬰應聲,端過碗又是將藥一飲而盡。
前三回喝藥的時候,他聞到藥中有不少草藥,類似遠志、菖蒲、茯苓、人參、五味子之類,那些都是開竅明目、補心強志、安神寧心的藥物,算不得出奇。
可是這麼幾趟下來,他終於還是從藥中聞出和喝出些別的味道來。
他回過神,問道,“這藥裡面都有些什麼草藥?”
汲玉本正準備端著紫砂茶盤離開,聽著祁嬰問話,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攥著茶盤,“尊上,論對草藥的認知,汲玉不及尊上萬分之一。若是尊上都不知藥中有些什麼,那汲玉是更不知曉了。”
祁嬰從榻上站起,汲玉忙是將茶盤放到一旁,走到他身旁。
汲玉又道,“這藥是小三爺尋來轉託陵周君給尊上你送來的,若是尊上想知道,那我稍後就去問問陵周君。”
祁嬰緩緩搖頭,深邃如潭的眼睛不帶一絲情緒,他伸出手,“扶我出去走走。”
汲玉剛是伸出手準備去扶他,他又是道,“不。你還是去將陵周叫過來。讓他來扶我。”
半炷香後。
陵周匆匆趕到臥殿,祁嬰那會已不知用了景傳鏡多久。
景傳鏡那頭是蘇樂靜站岐山寒風中的模樣,祁嬰靜默的聽了半晌,除去些許風聲外,他一丁點旁的聲音也沒有聽到。
知道陵周來了,他也不多問,只道,“陵周,你幫我看看景傳鏡那頭是什麼樣的。”
來臥殿前,陵周設想過許多見到祁嬰時候的情形,據甄寒所說,後天失明者多半都會扭扭捏捏、怨天尤人甚至當著人的面哭哭啼啼。可是他現在端詳著祁嬰,只見他唇邊漫出笑意,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十分明亮。
他側身看向景傳鏡,蘇樂此刻正站在飛煙殿殿前,他正對著的方向,正好是當初慕茗被綁在鐵柱上的位置。蘇樂髮髻上繫著的兩條淡紫緙絲髮帶正被寒風拂起,他雙眸凝重,望向遠處久久失神。
十日前,祁嬰昏迷岐山,是蘇樂匆忙趕到,他當著眾多仙門之人的面,將祁嬰帶離岐山。
陵週記得很清楚——
當時,蘇樂將祁嬰攔腰抱起,神情冷峻漠然,絲毫不復平日裡的自若和雍容。他帶著祁嬰轉身離開岐山,又是那樣的凜若冰霜,目不斜視,以至當場無一人敢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