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境內,陽絕城地界。
通往陽絕城的山洞一片光亮,折鬱許是費了不少的功夫,在山洞坑坑窪窪的牆沿上置了許多小顆夜明珠。而這些夜明珠的光亮,像匯聚成一條綿長無盡的星河。
不知為何,蘇九晨腦中閃過在漳曲堡的記憶。那個時候,有一個女子,曾為他召出很好看的螢火光芒。從前那些螢火光芒可以照亮他內心的整片天際,可是如今他看著這些比螢火光芒還要來得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星河,卻有些茫然和麻木。
一路無言,十分和諧。
折鬱和蘇九晨從山洞出來時,瞧見的是陽絕城城郊滿滿的綠林。綠林中百鳥啼鳴,流水潺潺,甚是悅耳。
折鬱輕車熟路將蘇九晨帶出綠林,進了陽絕城。
陽絕城一片繁華喧囂,長街兩側酒家旌旗飄搖,空氣中瀰漫著照耀的紅粉香氣。
折鬱使了陣妖風,將刺鼻的香氣吹得遠遠,略帶嫌惡,“真是些俗人的氣味。”
蘇九晨察覺折鬱的怪異,今日的折鬱較之從前似乎是有些浮躁。因天九城也有這些胭脂香氣,但是從前的折鬱不在意這些。
折鬱撐開一把油紙傘,遮住蘇九晨頭頂上的烈陽,“你先拿著,我去為你買些東西。我記得這裡有家糕點還不錯。”
其實蘇九晨早就不用再遮住烈陽,因他不再是泥身,所以也不必再畏懼強光和雨水。可是折鬱還是那樣護著他,彷彿他現在比泥身時候還金貴。
蘇九晨想叫住他,欲言又止時,看折鬱往前走的步伐突然停下。
他轉過身,笑道,“剛剛走了一路,也有些累了。你就先待在這裡,我很快就回來。”
蘇九晨頷首,鬆下一口氣。
他撐著這把油紙傘,略微抬頭,直視前方的日光。
陽絕城繁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每一個人的面容上都有或同或不同的神情,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故事。
蘇九晨有些出神時,看見前方人群中,有兩個他一眼就能看出的人——蘇六簫和梓陌。
幾月不見,他的師弟蘇六簫果真是有些不一樣了,變得更加沉穩。他看著蘇六簫穿著的淺紫錦綢蘇門常服,有些欣慰和悵然。
那一身衣服,他這一世都沒有辦法再穿上。
他低頭正是準備轉身離開時,心中某根弦忽而開始緊繃。他有些口乾,喉嚨像是冒煙了似的難以說出一句話。他很緊張,身子有些抖,握著傘柄的手也指節泛白。
最後,他還是抬起頭來,和來人平視。
蘇六簫終於在人群中發現了蘇九晨,詫異之餘帶著欣喜,往蘇九晨方向跑來。
蘇九晨四周環顧,待確認折鬱還未歸來時,衝著蘇六簫搖頭,輕啟薄唇,極快的重複幾個字,並未發出任何聲響,“城郊東南側。”
因看見折鬱,蘇六簫立即駐足腳步,快速轉身,肩膀搭著梓陌和丁黎,挑了家最近的客棧進去。
蘇九晨恢復鎮靜神情,平淡如碧波無瀾。
誠然,蘇九晨活著的這些年來,是沒有做過此等通風報信之事的。蘇樂教導他要知恩圖報,教導他識人生大義,他一生光明磊落,可從此唯獨真只對不起折鬱一人。
折鬱拎著糕點,拿過蘇九晨手中的傘,替他打傘,關心問道,“等久了吧。”
蘇九晨應聲,“也不算太久。”
折鬱眸中透著笑意,望向前方某處,溫聲道,“我們再去前面瞧瞧。出來一次很難得,今日想多走一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