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著濃濃眉黛,面上還抹著脂粉,顯得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自顧自地看著電視,眼角都未稍動一下。
紅光滿面很有些富態的中年男人懶懶地靠在光亮的皮沙發上,從鼻子裡嗯哼了一聲,算是應答了。
那個頭髮花白,精神頗是矍鑠旺健的老人放下手中的報紙,從老花鏡後睇了他一眼,隨意擺了擺手說:“嗯,顧祺來了啊,坐吧,喝水自己倒。”
“不,我不坐了。”顧祺捏著手指,蚊子般訥訥道:“我還得趕去醫院,我爸又停藥了。。。。。。醫院催費催得急。”
顧祺已經記不清自己這幾個月來踏進田家的家門有多少次了,但他知道,這個數字比他過去十八年來登門次數的總和絕對要多上好幾倍。每來一次,大舅田光旺的臉色就要黑上許多,舅媽鄧美芬眼眶中的白仁亦要擴大許多。到得後來,舅父的臉成了一塊鐵板,舅媽的眼裡則根本看不到瞳仁了。而外祖父田瀘呢,開始還忙前忙後奔波了一陣,到現在已然只是偶爾問候兩句表示關心罷了。
聽到這句話,中年婦人臉色登時一板,用力咳嗽了一聲,面上那層脂粉象要給震得簌簌掉落下來。
中年男人望望她,猶猶豫豫從身上掏出薄薄的一疊紙鈔,遞過來清清嗓子說:“顧祺,為了給你爸治病,我已經前前後後花了好幾十萬,怎麼說也對得住你媽,對得住你顧家了。唉,顧祺啊,不是大舅不願繼續幫你,可你要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大舅也有自己的難處啊。。。。。。廠子出事後,我的家當也損失得差不多了,這不,給你爸籌措的醫藥費還是我到處找人借來的,你去看看,現在有幾個人還能象我這樣重情重義?顧祺呀,你把這錢拿去,算是大舅最後一點心意,以後就不要來找我了。”
顧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結結巴巴地說:“大舅,你是說。。。。。。你以後不管我爸了?”
田光旺不停地嘆著氣:“唉,你大舅我不是不想管,只是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其實說到底,還是你爸自己造成了這次事故,我沒有向他追究責任索要賠償就算是仁至義盡了。。。。。。唉,好歹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幹嘛?我也只有自認倒黴,就當上半輩子白辛苦了。。。。。。。”
一股熱液猛地從胸腔中衝上來,顧祺只覺腦子裡嗡嗡一陣亂響,清秀的面孔霎時漲得比血還紅,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才重新恢復了一些神智,哆嗦著嘴唇說:“大舅,你說什麼?你。。。。。。我爸,我爸他有什麼責任?當時不是你怕承擔事故責任要被判刑,才懇求我媽讓我爸扛下來的嗎?”
“哎,沒憑沒據的,小孩子家不要亂說話。”那個一直望著電視熒屏目不斜視的大舅媽鄧美芬這時才把眼光投到他身上,瞪眼大呼小叫地斥責:“呸,你是怎麼說話的?我家老田怕承擔什麼責任?又什麼時候求你爸扛擔子?哎呀呀,真是沒天理了,我們顧念著親情,你老子把我們田家的廠子燒了,我們不但沒找你老子賠錢,還好心好意幫你們付醫藥費,如今倒好,一番心意全填到狗肚子裡去了不說,你這個小赤佬還信口雌黃想把屎盆子往我家老田身上扣,你的良心給狗吃了不成?”
“你。。。。。。。”顧祺慘白的嘴唇哆嗦得更厲害,好半天才聲嘶力竭地吼出一句:“你胡說,你無恥,血口噴人!”
“誒,誒,誒。”鄧美芬咋咋乎乎地嚷叫起來:“你個小赤佬真是翻了天了,竟敢這樣跟長輩說話,真是沒教養,叫老天降雷來劈了你。老田,你瞧你辦得都是些什麼事?早叫你別閒吃蘿蔔淡操心摻和這屁事,你就是不聽,現在可好,餵了一匹白眼狼出來不是?”
她劈手把那疊鈔票搶走,圓瞪雙目喝嚷著:“我早知道姓顧的都不是好東西,這小兔崽子這麼點大就知道倒打一耙訛詐人了,長大還得了?老田,你再敢缺心眼救濟他顧家可別老孃我跟你沒完。”
顧祺單薄的身體就象狂風中的小草一樣激烈地打著擺子,許久才稍稍平緩一點,望向老人哀懇道:“外公,媽說當時您也在場,大舅說過就是傾家蕩產也要幫我爸醫好傷我媽才答應的。。。。。。現在大舅又說不管我爸了,求您幫我評個公道。”
田瀘耐心地讀完了一篇報道,才慢條斯理放下報紙,咳了咳說:“嗯,我年紀大了,事情又過去了這麼久,也記不大清楚了,不好說,不好說啊,不過,好象沒有這回事罷。。。。。。。”
“外公你。。。。。。。”猶如五雷轟頂,顧祺震愕得說不出話來,死死地看著這個至親的外祖父。
“聽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