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恙,我也來不及多想,便騰出一隻手抓住了問弦齋大門掛著的門環,急扣幾下。
“誰呀——”門內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應門聲,內含了不少倦意。
我將扣門的手放下,再攬住身上的琴,應道:“我是夏宜家。”
聽到我的聲音,門內的腳步聲一下子沉了起來,門“吱呀”一聲開啟,露出一張半老的臉:“夏姑娘……”
“何先生,真是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我語上客氣,雙腳卻徑直踏入了問弦齋。
何於書有些疑惑地看我,視線再轉到我手中抱著的琴上:“夏姑娘……這麼晚了還來修琴?”
“不是修琴,”我輕輕把琴放到了一旁空置的琴架上,再直起身子看他,“我是想請先生替我看看這琴。”
何於書老臉一滯,步伐中帶了老年人的無力,湊上前來看,再伸出手小心觸弦:“好音,好弦,好木,這可是把好琴啊……”他轉過頭來看我,眼裡抹上一抹見到珍寶的興奮,“姑娘是從哪得到這琴的?”
第七十一章 琴謎(下)
“呯——呯呯——”大門處又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何於書一愣,下意識地轉了頭來看我,見我默默點頭,才緩步上去開了門。驀然從門邊探出一張掛滿霜意的臉,看到我時眼裡的焦急瞬時換成了放心,抱了琴急步過來,低聲喚道:“姑娘。”
我微偏了頭向外一看,不確定地問道:“沒有人跟著嗎?”
“應該沒有,”驀然篤定地搖了搖頭,“我很小心。”
“那便好,”伸手接過,將這琴與之前閒月樓的那一把一齊擺到了琴架上,然後退開兩步,將位置讓給了何於書:“何先生,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兩把琴。”
“好,”何於書邁步上來,低下頭細細看起來,蒼老卻不失銳利的眼裡一下詫,一下驚,一下惑,偌大精緻的問弦齋內,只有燭火如豆,映著老人滄桑銳利的眼。
我走到燭火邊將燈吹亮了一些,再點了一根蠟燭走過去,小心護著燭臺,不讓燭油滴到琴面上。半響之後,老人終於直起腰身,卻依舊凝視著琴面。
我眉頭微蹙起,順著他的視線定在琴面上:“何先生,怎麼樣了?”
“看是看清楚了,這兩把琴制工精細,先前的一把應該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的歷史了,後來的一把應該是不久前才做的。但要比用料,前一把的要好很多,琴身是旗山上最珍貴的玉桐木,琴絃用的奇湖邊的天蠶絲,老身開這問弦齋多年,倒從未見過如此珍貴的琴,單是這琴面,便已是價值千金啊……”他稍稍轉過頭來,語聲嚴肅,“老身不知姑娘究竟要問什麼?”
我搖了搖頭,淡聲道:“先生對琴素來便有研究,那宜家想問先生,這琴是不是同一人所做?”我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道,“先生,我想要確定的答案。”
何於書一愣,轉身又伏近琴面,緩聲道:“這琴用料雖然相差很多,但是從這束弦與木刻手法來看,應該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我再揉了揉額頭,微閉了眼再問:“可有把握?”
何於書抬了頭,蒼老臉上嚴肅之意滿滿:“九成七八。”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定了定神才道:“好。”我抱起那把從閒月樓拿來的琴,轉頭再對著何於書道:“今晚是宜家多擾,多謝先生,但是——”我臉色一沉,抹了凌厲之色,517Ζ聲音嚴肅,“先生,今晚之事,還請你早早忘掉。”
何於書怎麼說也是在這都城中有了些臉面的人物,察顏觀色的心計自然不落於人後。他有禮地拱手,老身一佝,聲音蒼老卻蘊了十足定力:“姑娘放心,今夜老身不過只是做了個夢而以。”
“多謝先生,”我臉上的嚴肅卸下,淡笑看他,“鳳蕭聲與問弦齋的合作生意,鳳蕭聲尊何先生是長輩,主動讓利一分。”
“姑娘真是客氣,”縱然年老,縱然通琴,但畢竟是生意人,又怎會不在意商場得失。
我淡笑一下:“那宜家便先告辭了。驀然——拿琴走了。”
夜風淒冷,寒露濃重,來時是急,走時是憂,此時,就算是裹在身上的貴重襲衣,也已經在寒風雪色中顯了氣弱。
驀然抱著一把琴走在我身邊:“姑娘,你的臉越來越蒼白了。”
我腦中還在想著事情,只是反射性地道了兩字:“沒事。”
“姑娘,”她的視線轉至我手上的古琴上,一臉憂心:“姑娘,這琴……要帶回安府嗎?”
我點了點頭,卻沒有出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