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夜色裡的燈與影,影影綽綽摻和在一起,若不深究,未嘗不可到白頭。
可終究是離心離德,但有些事,他從始至終都是最明白的。
榮惠也明白,她俯身到朱文燁的耳畔,低語:“陛下,您如果知道,就更該知道臣妾不想死,臣妾的孩兒不想死,臣妾的薛家更不想死。”語氣一沉,似是嘆息的道:“那就只能陛下死了。”
“你……你很好……”朱文燁按住胸口,怒目看向榮惠,卻忽然又嘲諷一笑,喘聲道:“就憑你那個啞巴兒子?”
榮惠並不生氣,唇際勾起一道刻痕似的奇異微笑,慢慢在他耳邊道:“陛下當然看不到他說話,但文武百官會聽到,整個大燕會聽到。”
朱文燁臉色又紅又白,胸前急劇起伏,想必是氣得緊了。他卻是強壓怒火,別過頭看向一側憂心如焚的傅祿海,緊要牙關道:“傳朕旨意,立皇長子為太子……”
眼見得傅祿海就要躬身應答,榮惠大聲斥道:“陛下說要立三皇子為太子,你沒聽見麼?”
傅祿海滿臉驚愕,但榮惠沒給他接話的機會,看向前面的薛遠。薛遠目光一沉,幾步上前,忽然按住傅祿海,側身暗中朝他懷裡一捅。傅祿海眼瞪如圓,“啊”聲還沒來得及出,就被薛遠一把推向朱文燁。
榮惠藉著這陰影,眼疾手快的朝朱文燁胸口的箭矢按壓下去,再收回手時,傅祿海已經倒在了朱文燁身上。
“來人啊,傅祿海勾結刺客,行刺陛下——”榮惠的聲音莫名的有些尖利,卻格外鎮定。
築臺上的幾個太監面面相覷,連高德子一時都沒回過神來。事情發展得太快太驚心動魄,難怪他們不知所以然。
但很快就有羽林衛領命上前,將再也發不出聲音的傅祿海從朱文燁的身上拉了下去。他們神色淡定,似乎誰也看不見傅祿海腰側那一支深入體內的匕首。
日光照在朱文燁的臉上,臉龐異常白皙,那雙黑得驚人的眸子,如凝著冰刃,似乎可以直直的刺進人心底去。
只是,眸子終究染上了死亡的灰色,襯得他身下的鮮血格外猩紅,蜿蜒如河。
榮惠面上浮起了酸澀譏誚的冷笑,但很快就變作了哀慟,她撲到朱文燁胸前,呼喊道:“陛下——”
太醫終究來得太遲了些,只趕得及確認朱文燁的死訊,一聲“帝崩”叫整個校場的人全低了一截。
浩浩湯湯的儀仗隊護著朱文燁的遺體回宮時,放眼望去,宮裡已經是鋪天蓋地的白。
一年之前的種種,選秀、侍寢、榮升、產子……在榮惠腦海中如流水劃過,終成過眼雲煙,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真乾淨。
午後明晃晃的日頭下,百官親迎。
“娘娘,福穹宮已經被羽林衛控制好,莊貴妃與皇長子都動彈不得。”芝蘭悄悄走在榮惠身側,低語道。
榮惠揚了揚眉,轉而看向內殿的內閣大臣與宗親,重宣了朱文燁的‘旨意’,“……冊立三皇子為太子。”
“臣等謹遵陛下遺旨……”袁閣老帶頭領著數個宗親跪下,話音未落,卻有兩個閣老跳出來,不知是朱文燁的近臣還是別有用心,連道:“且慢。”又向榮惠一拜,道:“娘娘,且不說皇長子居長,就算二殿下如今生命垂危,三殿下卻身有啞疾,怎堪大位?”
榮惠早知會有人發此一問,當即也不多言,只讓奶孃將團兒抱上前來,當著眾人面前,她朝著團兒的臀部就是一掌。
“嗚哇”一聲,團兒委屈得哭開了,若非奶孃哄著,只怕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事實勝於雄辯,那個閣老話咽在口裡,另一個閣老上前,不說三皇子,只質疑起朱文燁旨意的真假來:“傅總管已死,除了薛將軍,馬侍郎,當時還有誰人聽到了這旨意?”
“奴才也聽到了。”高德子拜出,正色道:“奴才承慶宮副總管,是傅總管的徒兒,當時奴才也在當場,親耳聽到聖上諭旨,冊立三皇子為太子。”
一一破招後,那些反對之人不得不接受形勢比人強,不論如何,薛家與袁家聯手的籌謀,使得年僅半歲的三皇子朱立轅登基再無人敢質疑。
六月十五,晴空萬里,榮惠的團兒登上了皇位。她自己也終於立在後宮這單位的巔峰,榮升太后。東太后被尊為太皇太后,至於再京郊養病的西太后,無人再提。
隨後,以皇帝年幼,榮惠也搬入承慶宮。因朱立軒病情險惡,榮惠將他也搬入承慶宮,居於一室,便於照顧。
至於行刺朱文燁的刺客也已經落網,兇手系失勢禁於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