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屋內地龍燒得很暖,朱立軒大氅已經除了,裡頭穿著件銀紅色八團福字錦袍,寶黃色小緞坎滾著花邊,襯得眉目格外的俊致。尤其是捧書的姿容,活脫脫小大人摸樣,不像榮惠,他捧的還是那正經書。
朱立軒見榮惠看著自己發笑,以為她是笑話起自己來,於是不依了,正色駁道:“怎的開不出來,眼前不就有一朵桃花麼,還正是三月桃的香味哩。”
榮惠愣了會子,會出他話意來,才恍然發覺被他給戲弄了,佯怒的戳了他一指:“如今就曉得打趣我了!待過些日子,二殿下大過一歲,豈不要更進一步?”
朱立軒握住榮惠的手指,目光晶亮,道:“大過一歲,當然要更進一步,本殿下就更高,更大,能做更多的事。”
這話叫榮惠熟悉,彷彿那一雙侄兒也有相似之語。她明眸中星光閃爍、流轉不定,心思卻一點點飄到宮牆之外。
“華嬪怎麼了?”朱立軒放下書,見榮惠神色茫然,他目光犀利,一語道破:“華嬪是不是想家了?”
“過幾日就是臘八了,每年臘八,薛家都要開筵,一家人在一起。窖藏的冰塑冰獅,裝冰燈都擺出來,晚上映著燈火,十分美麗。”榮惠輕笑著說。炕几上的御製琺琅盤子裡盛了雪花梨,她信手拿起一個,用一把小銀刀,靜靜削起了皮。
朱立軒按住榮惠的小刀,將雪梨奪去,生嚼了一口,嘟噥道:“不用去皮,也別有味道。”說著,他嚥下口裡的梨肉,道:“過兩月,待華嬪的皇弟出來了,封妃的冊封也該下來了。屆時,華嬪還怕見不到家人麼,便是想再省親一回,也也法子可想的。”
燕宮舊俗,宮妃首孕,素來是要晉封兩級。而宮妃只要誕下皇兒也能晉兩級,若是皇女,也能再晉一級。懿妃的出身,能爬到正二品,固然是寵愛不衰的功勞,但接連誕下皇女也功不可沒。
榮惠現在的位分已是嬪,再升兩級就是妃,等到皇兒出世,等到冊禮……榮惠慢慢轉頭,望向窗外風雪習習,鵝毛雪變細變小,雪停不遠矣。
建安三年的臘八,與以往十五年來的臘八似沒有任何不同,風聲呼嘯,天一如既往
緊閉在疊脊飛簷之下。只是這天的臘八,榮惠只有一個人,連已經習慣了陪伴的朱立軒都不在跟前。
燕都的朱門貴族,在臘月裡向來慣例遇雪即開筵,以會親舊,連宮裡也難得的設了家宴。
榮惠自從卸了權後,安心養病養胎,在後宮中越發稀薄了存在感。為免生事,這次家宴的事,她也借病辭了。
其實,這胎兒拖到此時還沒落下來,榮惠猜想朱文燁只怕也是要生疑。若非玉樹的湯藥調製得宜,芝蘭化妝有功,從脈象還有病態裡都瞞住了馬太醫,只怕朱文燁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卻也是託了這毒的功勞,榮惠的深居簡出才能如此順利,並無被西太后或麗婕妤前來打擾。想必,在他們眼中,她結局已定。
外面已經足夠寒冷,榮惠不想屋子裡也冷清清的,便與芝蘭玉樹喜善幾個執起葉子牌來。檀木案上擱著許多彩頭,金銀餜子,玉牌珍珠。
芝蘭與玉樹同榮惠是頑慣的,時常顧梓榆來了,便湊上一人。喜善在宮中多年,旁的不說,這種打發時間的娛樂也是精通得很,四人竟一時難分勝負,笑鬧不斷。
馬富安則領著幾個內監去了御膳房,雖然那頭忙的很,幸虧蘇娘一早備好了臘八粥與點心。
不多時,馬富安一行便捧著臘八粥進來。桌上放著幾個粉彩掐金蓮花小碗,芝蘭盛了大半碗,放上小勺進去奉過去。馬富安又從漆盒裡掏出枚銀針試過,又請玉樹嘗一下。見榮惠看過來,便解釋道:“娘娘,今日御膳房人多手雜。”
蘇娘做事滴水不漏,榮惠很是放心,故而一般只用銀針,而無需親嘗。但若是有筵席,御膳房忙亂,蘇娘照看不來,若被人趁亂而為,也是有的。
玉樹也會過意來,小嚐了一勺臘八粥,細細品後方把金蓮花小碗呈到榮惠手中。
榮惠勺起臘八粥嚐了兩口,慢慢品了半日,頷首讚道:“不錯,蓮子不硬不爛,紅棗也是甚甜,還有一股子清淡荷葉香氣呢。”
見芝蘭玉樹幾個都候著,她又抬手,笑道:“別看著我,你們也盛來嚐嚐,今日過節,不必拘束。既然不能和家人一齊,咱們幾個一起,都算作一家人的。”
眾人皆笑,各盛了粥食,與榮惠閒話起來,氣氛得宜之時,卻聽得外頭德才稟道:“娘娘,錢貴人來了。”
這等時候,只怕是快要開宴了吧,她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