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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氣日暖,天也黑得更晚。
晚飯後一般莊戶人家都不會再早早的上床歇息,而是就著半點天光,半點燈火,或是編筐織簍,或是縫補刺繡,若是有讀書的小孩兒,更要抓緊時間,溫習功課,預備新書了。
吳氏心不在焉的做著針線,那視線卻總是不自覺的被正閉著眼睛,默默背書的大兒子房亮所牽引。臉色變幻了好一陣子,她下了決心,放下針線走到屋前,踢踢自家男人的腳,然後自顧自的出了屋子,往後院廚房而去。
房東來放下編了一半的竹筐,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每當妻子有話要單獨跟他說時,總會這樣避開幾個子女。
面向門外的坐在小板凳上,吳氏的背挺得筆直,看來今天要說的事情很有些要緊,房東來不覺也直了直腰,坐在揹著門的小板凳上,有些忐忑,“啥事?”
“錢家三丫回來了。”吳先提了個引子,房東來頓時明白了,“啊,那咱們是得上她家去走走,好好謝謝人家。”
“咱們能拿什麼謝?”吳氏的語氣裡透著三分不滿,她這男人老實是老實,只是一輩子都不開竅,老實太過,就近乎無用了。
房東來哽了一哽,習慣性的道,“該怎麼辦,你拿主意唄!”
吳氏不悅的瞟了他一眼,卻也有些發號施令的權威,“我想讓亮子跟她家的靈丫結親。”
啥?房東來怔了,半晌才道,“那人家……會同意麼?”
接下來的話,才是吳氏真正想說的,“現在去提這個話,人家當然不肯。錢家再差,好歹也比咱家根基強些。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亮子讀書出息了,日後能中個秀才什麼的,就娶他家的靈丫。要是他沒那個造化,咱們也就不提這一茬了,往後再想別的法子還他家的人情。”
房東來覺得有理,錢靈犀把她讀書的機會讓給了房亮,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他們兩家非親非故,不過是兩個孩子要好些,怎麼就能平白得人家這樣大的恩情呢?要知道,錢靈犀給了房亮這個機會,她就再也不能進錢氏宗學讀書了。就算她們家人會識字,能教會她,但這跟去學堂唸書是兩碼事。
他們房家雖然沒人讀過書,卻也知道上學,對於一個莊戶人家來說是件多麼奢侈的事情。當房亮那天回來,說自己可以在錢家上學時,他們夫婦倆根本就不相信這樣的好事會落在自家兒子頭上。直到左鄰右舍那幾戶房家親戚紛紛來道喜,他們才知道自家兒子撞上了多麼大的好運。
吳氏不敢指望兒子將來能做官,飛黃騰達,只要他能讀書識字,就無異於在他們世代睜眼瞎的家裡開啟了一扇窗。吳氏一向是個明白人,雖然她暫時還想不了那麼深遠,但她卻直覺的知道,這極有可能是改變全家命運的一件大事。
所以她立即豁免了兒子的諸多家務,讓他專心把書讀好,別給人笑話,也別辜負這麼難得的機會。
但吳氏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但對於錢靈犀給予了這麼大的恩情,讓她怎麼回報,這些天著實傷透了她的腦筋。
錢,她家沒有。權,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東西。那她家還有什麼可以回報人家的?吳氏想來想去,也只好讓兒子以身相許了。雖然自家目前的條件是比較差,但萬一日後房亮出息了呢?
錢靈犀是個女孩,再怎麼出息也不可能參加科舉,但房亮可以。而錢靈犀的父兄都沒有功名,剩下的弟弟那也是好幾年以後的事情了。只要房亮能比錢文佑和錢揚威前進一步,將來就不能說他們高攀。那時把錢靈犀接進門來,也算是還了她的恩情。
吳氏前思後想,做出決定後,現在得要房東來陪她去錢家走一趟,“咱們現在就得告訴錢家人,咱們的這份心。免得人家還以為咱們家得了便宜也不作聲,這就沒意思了。”
房東來聽著有理,“可眼下天都黑了,咱們這就去?還沒買禮物呢,好意思麼?”
吳氏卻道,“就是現在天黑才好行事,村裡人少些看到,也少些口舌是非。咱們拿些不上檔次的禮物過去人家也瞧不上眼,上檔次的咱又置辦不起。現在亮子要讀書,燈油紙張筆墨哪一樣不得準備?依我說,這些虛禮就算了,你趕緊去收拾收拾,禮物我心裡有數。”
房東來給媳婦說得無話可說,順從的去打水洗臉,換了身乾淨衣裳,隨吳氏出門。孩子們好奇的打聽,吳氏只交待一句出門有點事,讓房亮看好弟妹就走了。
錢家一屋子正在燈下襬弄著各自的金豆子,盤算著準備做什麼。
“我要打一對耳環,帶小珠子的那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