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尚宮抬頭,眼中滿是鄭重與嚴肅,“因為,奴婢得為娘娘作長遠考慮。”
顧雲羨道:“我不明白。”
“究竟是娘娘您不明白,還是不願意明白?”柳尚宮道,“子嗣對後宮的女人有多重要,您不會不知道。您說希望像泠淑媛那樣,守著自己的一塊地方,過清靜自在的生活。可您得想一想,泠淑媛從前不是皇后,在這宮裡也幾乎沒什麼仇家。大家都知道她不爭,所以沒人去主動招惹她。但您不一樣。就算您不爭,您從前的身份依然會成為梗在眾人心頭的一根刺。毓昭儀志在後位,她絕不會給自己留下這麼一個隱患。還有明修儀,她也不會放過您的。”
顧雲羨知道她說的都對,這些事情她也不是沒想過。然而對於清靜生活的渴望擊敗了她,讓她自欺欺人地把這些隱憂通通拋到腦後,一定要去做一次嘗試。
她抿唇,“大人既然看明白了這些,當初怎麼不說?”
柳尚宮淡淡一笑,“因為奴婢知道,如果娘娘不去試一試,是不會死心的。”膝行而前,神情變得懇求,“如今你也試過了,該認清現實了吧?您一跟陛下鬧矛盾,明修儀便趁虛而入,毓昭儀也在這個時候與她聯手。我們再小心也沒用的。一朝失勢,便是四面楚歌。只有陛下,他才是您在這宮裡最有力的護身憑依。”
顧雲羨的右手攥緊了身下的褥子。
柳尚宮見她已經動搖,再接再厲,“就算您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考慮啊!您願意讓這個孩子頂著庶子的名頭過一輩子嗎?他本該是陛下最尊貴的嫡長子才對。”
顧雲羨聽到這句話,身子明顯一顫。
右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她原本迷茫的眼神裡慢慢有光彩溢位,彷彿被擦去了灰塵的瓷器一般,瞬間顯現出璀璨光華。
孩子。
對,她有孩子了。
活了兩世,她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
這曾經是她最大的企盼,是她在這孤寂深宮唯一的指望。雖然她一度放棄過,但那不過是自認為無望之下拿來安慰自己的託詞而已。
其實,她還是想要一個孩子的。
無論這孩子的父親是誰,無論他給她帶來過怎樣的傷痛,這終究是她的孩子。
即使是為了這個孩子,她也不能繼續這麼自暴自棄下去了。
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一個女人,最大的天職,便是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彎起唇角,她眼中隱有淚光,“你說得對。我應該盡我的能力,去給我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柳尚宮聽她這麼說,終於鬆了一口氣。外面適時傳來了通報的聲音,是皇帝的大駕到了。
柳尚宮忙站起來,“陛下昨天在這兒守了娘娘一整天,今兒一大早宮裡來了急件,他才不得不離開的。娘娘一會兒可別再……”
顧雲羨點點頭,“你放心吧。我既下了決心,就不會再亂來。該怎麼做,我自有主張。”
說著,她閉上了眼睛,翻身面朝牆壁。
104
皇帝離開留瑜殿不過一個時辰;心裡卻已掛念得不得了。好不容易跟群臣談完事情;他甚至懶得多交代幾句就立刻趕了過來。
一進入內殿便看到柳尚宮立在榻前三尺之處;他走上前;低聲問道:“娘娘可醒了?”
柳尚宮點了點頭。
皇帝看了過去;卻只撞上顧雲羨單薄的背影。
她背部的線條柔和,肩頭小小;幾分堪憐。然而這樣背對著他,卻帶著幾分孤絕的意味。
知道她心裡多半有氣,他也不意外她的冷淡,只猶豫了一瞬便走了過去。
他在榻邊坐下;柔聲喚道:“雲娘,是朕。”
她沒有出聲。
“朕知道你醒了。你跟朕說說話好不好?”他耐著性子,“哪怕你想罵我也行。我什麼都聽著。”
他說完這句話,又等了一會兒,卻仍沒等到她的回答。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你不想理我就算了。”他退了一步,“我在這裡陪著你,可好?”
這回顧雲羨沒有再沉默,“陛下,您可以先出去嗎?”
他一愣。
“我現在心裡亂得很,您可以讓我靜一靜嗎?”她的聲音裡帶著疲憊與無力。
他現在心裡正內疚得緊,不想再違逆她的意思,抿唇看了她片刻,慢騰騰地起身了。
走到門邊時,他似乎還企盼顧雲羨會改變主意,又回頭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