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石桌上,解開佈扣,裡面是疊得很整齊的衣物,摸上去,細緻柔軟,是很舒服的感覺。
“喬生……他總是要買這麼多的東西。”手指滑過衣物上暗綠色的水狀花紋,我輕嘆,“他不知道,我都是穿不完的麼?”
他倒是笑了,說:“你叫綠蘇,穿著綠色的又實在好看,所以,看到了,喜歡了,也就買下了吧。”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淳厚好聽,絲毫未有跋涉的疲倦。
“安大哥,你總是照顧我,我很難為情。”我微微闔了闔眼,然後迎上他的眼,嘴角扯開一個淺淺的笑,“你趕路也累了,去歇歇吧。”
他的眼睛晶亮,笑容卻有些怔怔地僵住,看得我心下一陣酸楚。
於是趕緊拿了包裹轉身回屋,想了想,我還是回頭:“安大哥,綠蘇的今天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十五歲之前,我做夢都想可以和安喬陽在一起。我不想住在多奢華的安府裡,不想多舒服地使喚著手下的丫鬟小廝,我只希望可以和他一起,在落雨山上,漫看雲捲雲舒,日升日落。
現在,他常常上落雨山來,可是,那麼多日子的雲捲雲舒,日升日落,我卻無心無力去看。
安喬陽離家整整兩年,回來後,他把安府在外的生意都交託給了小師哥打理,卻來沒了爹爹的落雨山上,當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徒弟。
我明白,他終究是心有愧疚,可是,只是愧疚而已。
在落雨山上,他來來回回的,也有三年了。
可在五年前,尹綠蘇就告訴自己,對於安喬陽,你只能夠忘記。
只是,五年裡,我一直希望可以忘記安喬陽,或是,面對他我可以表現得從容淡定;可是,我終究無法做到。這就像是我希望可以從此平靜地生活下去,可是,世人卻偏不讓我平靜。
爹爹將自己平生的製藥煉毒心得寫成了一本書,取名為《毒綱》。
本來只是醫者的一點經驗所積而已,卻偏偏讓一些心懷不軌的人覬覦,他們尋不到爹爹的下落,便認為《毒綱》定在我這個女兒或是小師哥這個徒弟身上,於是,這些年來,我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侵擾,也是小心了的緣故吧,我們也都沒怎麼太在意,只是,這次卻不一樣了,它直接威脅到了小師哥的性命。
小師哥被安喬陽背上山來時,他的情況是極不好的,臉上青氣氤氳,昏迷中也時不時地喀血。
可是,看到安喬陽鎮定的樣子,我就不擔心了。他不著急的話,證明都還在他掌握之中,小師哥只是一時的危險,還是不會有性命大礙的。
隨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女子。
安喬陽說,名義上她是安府的丫鬟,實際上,應該是他們的朋友了。
那個女子叫容燦燦。
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可她看著昏迷的小師哥時,卻心焦得滿臉是淚。
我想,她的心中,小師哥想必是極重要的罷。
可是讓我疑惑的不是這個,而是她流淚難過的時候,突然讓我想起了送給我和小師哥小喬的那個小姨。
那麼長久了,小姨的面容早已在腦海中模糊,可是,一看到容燦燦,我就想起了小姨。
她輕輕摟了我,下巴靠在我的額上,對我說,綠蘇,不管以後碰上了什麼大波折,你一定要堅強……她還教了我一句話,“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她抱緊了我,說,再難懂,你今後也要懂。
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她念這話的時候,難過得彷彿淚水要奪眶而出。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可十五歲那年,我終於是明白了。
我想,她也是受了這樣的苦楚吧。偏想靠近,偏愛靠近的,卻實在是無法靠近,人世間最痛苦的事,大概莫過於此。
類似的話,容燦燦也曾經告訴過我。
小師哥漸漸安康後,她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她本是個活潑的女子,心下一輕,自然也流露了真性情,喜歡玩笑,喜歡熱鬧,臉上常常掛了可愛的笑。
我一直很羨慕她的笑,以前的我還常笑,可現在的我,如何可以笑得這般粲然?
可慢慢的,她的笑裡也隱了很多的無奈和憂傷。
我想,是因為小師哥吧。
她應該是很喜歡小師哥的,所以才會在看到小師哥送我的那麼多衣物和那根世傳的黑玉簪子後,笑容漸漸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