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被風吹得凌亂,看上去像農村裡普通的農婦,懷裡的孩子不停哭鬧,面色潮紅。
新生兒抵抗力差,更是經不住如此幾天幾夜的火車折騰,很快就著涼發高燒了。
喬文心急,卻也沒有辦法,只好用小勺子一點一點給孩子喂水喝。
她不能失去這個孩子,因為她以後沒有辦法生育了。而且,她需要這個孩子為她在家裡掙得立足之地。
離家近十年,家裡大概也物是人非。她曾拍電報回家,從回覆裡得知了父母下海開公司的訊息,也知道了姐姐已經嫁人生子的事情。當年喬文的姐姐也被下放,只不過就在上海周邊的農村,因此很快就被調回上海了。而喬文當年是在唸北京大學的時候被下放的,於是去了東北,地域太遠,家裡根本顧及不上。
如今姐姐既有丈夫也有孩子,以後在分家時肯定佔優勢,而喬文為了掙得自己的利益,只有保證自己也有孩子,也能多得一些家產。所以,她絕對不能失去孩子。
四天後,火車終於停靠在了北京的站臺,喬文胳膊上挽著行李,抱著孩子,不顧路人異樣的目光,直接步履匆匆去了醫院。
而在這個時候,孩子已經從高燒轉為急性肺炎,氣息微弱。
喬文拿出所有的積蓄為孩子辦理了住院手續,懇請醫院方面盡力治療。她沒地方可去,只有在醫院守著,晚上就在走廊上的椅子湊合休息,渾身的衣服多天沒有換洗,頭髮也沒怎麼梳好,滿面的風塵僕僕,招人白眼。
即使這樣,在一個星期後,醫院裡對兒童病症治療頗有手段的老醫生還是在私下裡委婉地告訴了喬文:孩子高燒肺炎沒有得到及時治療,恐是燒壞了腦子,以後……應該就是痴呆患兒。
老醫生五十多歲,出於同為母親的憐憫,安慰著喬文。“也不是說絕對的。現在孩子太小,看不出來。也有可能以後康復得好,還是正常的孩子。只是……”她猶豫了一下,“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畢竟……憑我這麼些年的經驗,實在不樂觀。”
喬文頓時懵了,接下來就見醫生嘴巴張張合合,她根本什麼也聽不進去。醫生走了,她就站在孩子病床邊,一動不動。
醫院給分配的是雙人病房,旁邊病床上住著一個三個月大的男嬰,也是因為肺炎住進來的,不過到現在已經恢復大好,後天就要出院了。他的父母都在北京的某個事業單位工作,家裡不算大富大貴,卻也是小戶人家十分殷實。現在在這裡看著孩子的是他的奶奶,很是慈祥,病房裡其他人都稱她何奶奶。何奶奶也頗為可憐喬文,於是拉著她的手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醫生也說有可能孩子以後很健康,別灰心。”好心的何奶奶拍拍喬文的手,“總會有希望的。實在再不行……你這麼年輕,再生一個也好。”
喬文目光呆滯,就這麼突然淚流滿面。
病床上快三個月大的男嬰睡醒了,躺在床上揮著白嫩藕節一樣的胳膊,蹬蹬腿,哼哼唧唧。
“哎呦,我家小祖宗睡醒咯!”何奶奶見孩子醒了,急忙走過去拿出床底下的痰盂,抱著孩子撒尿。等到撒完尿,男嬰安安分分地趴在奶奶的腿上,讓奶奶給塞尿布。他啃著自己的肉拳頭,瞪著黑葡萄一樣的亮眼睛看著坐在一旁絕望地流淚的喬文。
“咚咚,餓了沒呀?”何奶奶將孩子抱起來,將孩子嘴裡的肉拳頭輕輕拿出來,伸手碰碰嬰兒的嘴巴。咚咚一個低頭就要去啃奶奶的手指頭。
這孩子,大名何澤宇,小名咚咚。孩子的父親是個知識分子,又受了上一輩思鄉的薰陶,想著以前的主席是澤東,那麼自己家兒子就澤宇吧——從東方擴充套件到宇宙,希望兒子長大後能一展宏圖。
何奶奶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準備給咚咚衝奶粉。孩子父母都要上班,只有晚上才能過來。怕孩子躺在病床上會滾下去摔到,何奶奶見一旁的喬文已經沒哭了,於是將孩子放到她懷裡。“小喬啊,幫我抱下咚咚。”
咚咚沒哭,窩在喬文懷裡不安分地動,伸出粘著口水的手去玩喬文衣服上快要掉落的扣子。喬文低頭看咚咚,孩子正一臉無知地自顧自玩得高興。
這孩子,虎頭虎腦,白白嫩嫩……比自己的孩子要健康很多……
喬文抬頭,看向病床。自己的孩子正病怏怏地在被子裡睡覺,像小貓一樣大,可憐兮兮連哭都沒力氣,滿頭都是打吊瓶時針扎得青紫。
痴呆患者……
這不就代表她後繼無人?她還有什麼資本去跟姐姐掙財產?她帶著一個痴呆兒童拖油瓶回上海,豈不被所有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