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了崇寧幾日,想必你也受過教訓了,這一路上,盤算著怎麼兩方都不得罪吧。”秦昊堯身著寬鬆的米色袍子,卻並無繫著,少了往日的威嚴冷峻,多了幾分閒適灑脫,他倚靠在紅木椅背上,淡淡望著跪在不遠處的趙嬤嬤,目光晦暗,卻是一句話,就點穿她的心思。
她心中一凜,以她來看,這位秦王,年紀輕輕就大有作為,怎麼也不會是等閒之輩。已經揣測到穆槿寧會先發制人,卻並不急著召見自己,而是隔了三五日才見她,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是絕不可能如此冷靜鎮定。
這才抬起頭來看清眼前的男人,昏黃的燭光足以照亮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京城俊朗的貴族男子並不少,只是這人的那雙黑眸,除了凜然威風之外,更多的是一望無際的幽深。她畢竟老於世故,心中清楚此人城府極深,一定不好糊弄。
“本王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在官府的時候,她可與外人有過聯絡?”秦昊堯冷冷開了口,若要順藤摸瓜,自然要從她進官府的時候問起。
說不準,能夠找到那個男人的蛛絲馬跡。
“王爺,身為官婢,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自由呢?不過王爺說起,我倒是想到郡主進官府的頭兩個月,也是頻繁受罰。”趙嬤嬤端著笑臉,用重金將她帶離官府,正是眼前這個男人,她自然不必隱瞞事實。
她並不心虛,在官府她的確是人見人怕的嬤嬤,可公私分明,若不是官婢犯了錯,她也不會雞蛋裡挑骨頭。不過都是女人,她也從不無故刁難這些不幸的官婢,身為管事,教會她們規矩也是分內之事。
“為何受罰?”轉動手中的青鼬茶杯,他眼底有幾分玩味,還有幾分審視,不疾不徐地開口。
趙嬤嬤仔細回想,雖然當初覺得教導這個郡主頗費功夫心血,但正如穆槿寧所言,她在官府從未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如今秦王逼問,她也並不覺得為難。“每一夜我都去她們的通鋪查房,被我撞到好幾回她不曾歇息,而是坐在牆角,透過窗前的月光在寫信。”
如今,她還能想到當年穆槿寧的慌亂無措的神情,畢竟當時她才剛滿十五歲,還是個稚氣的少女。
“寫給誰的信?”他不解,俊眉微蹙,面色陰沉,突地緊握茶杯。
“當時只想到這是壞了官府的規矩,不曾細看,當場逮著了都是立馬撕碎了,漸漸的就她就不寫了,也有人說看到她趁著吃飯的時候在寫,想來時間一長,她也找不到寫信的紙張,再也沒有見過她寫信,也不曾在她身上看到有那些信,或許是撕了,或許是藏了。官府她們是絕對出不去的,所以絕不會託人送信的。”趙嬤嬤說的仔細。
趙嬤嬤的回憶,卻依稀讓他見到崇寧,她瘦小的身軀蹲在牆角,藉著皎潔冰冷的月光,寫著信,泛白的宣紙,被墨汁浸透,她低著頭,他無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崇寧那樣愛慕王爺的女人。”
他驀地睜大陰鶩黑眸,他永遠也忘不了,她說著這一句話的時候,是一邊微笑,一邊落淚的。
他緊抿著薄唇,只因冷漠的神情,更讓他看來高高在上,無法親近。
心,不知何時開始,變得紛亂。
“到這兒的姑娘,一開始都會有些念想,畢竟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總也有希望等待誰來解救,可是日子長了,也就麻木了。”趙嬤嬤坦然,對於她們的絕望,她也是見慣了,穆槿寧絕不會是她帶過唯一一個宗室女子,若不是秦昊堯問起,她都不覺得那一年,曾經發生過有別於歷年來的事。
她當年寫的信,心中期盼的獲救,是在一日日的等待消磨中,最終化為灰燼?!
想到此處,他的面色愈發陰鬱難看,嗓音低沉冰冷,話鋒一轉,“當年她身邊沒有什麼蹊蹺的事?”
趙嬤嬤徑自沉默了半響,最後才擰著眉頭說道:“並無蹊蹺的事,只是……。每年新來的官婢,都會有一兩個受不了自盡的,來了半年,有一個叫蓮華的女子趁著其他人睡著了,半夜撞上柱子死在屋子裡。她們醒來的時候,看到滿地的血,個個嚇壞了,個個都在哭,唯獨郡主一滴眼淚都不流。”
別說熟悉的人轉眼間死在自己眼前,崇寧在京城生活的十五年,養尊處優,怕是連血都不曾碰過。聽到趙嬤嬤的描述,卻更是令人驚痛。
手中的茶杯,驀地傳來細微的破碎聲響,一道隙縫,已然從杯座裂開,他猝然鬆開手掌,瓷杯墜在桌角,碎成兩半。
她蒐羅了那一年的所有記憶,見秦昊堯面色森冷,壓低嗓音,徐徐說道。“這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