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抄斬,那是怎樣慘烈的過往?
他將那信件展開,飄逸瀟灑的筆鋒,竟意外地與他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蕭逸吾兒,今為父遭人陷害,致全府滿門抄斬,是為父無能,吾兒不必過於掛心,為父母者全心所願,不過兒女幸福安康。若成功逃脫,見此信的一日,謹記為父囑咐:切莫涉足朝堂事。為父年輕時嚮往遊歷山川,奈何功名累身,終不能如願。願吾兒替為父完成未竟之志,切莫言報仇。謹記,謹記。”
懷中的玉佩灼燙著他的胸膛,竺青深吸了一口氣,才將胸腔中的酸澀勉強壓下。
他原本,也該有個幸福的家庭,免了顛沛流離,如一般人那樣長大,承歡父母膝下,平安和樂長大。可就因父親才華太盛,就因奸人誣陷,昏君偏聽偏信,卻落了這麼悲慘的下場。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真是荒唐,荒唐至極!
而他如今,卻是將自己的生命掛在刀尖上,為了仇人討回公道?那麼誰,又為他們蕭家討回公道?
他像是再承受不了,仰頭大笑了幾聲,又將眼中酸澀生生逼退,最後回望了一眼,沉了臉色,疾步走了出去。
路上不斷又士兵與他打招呼,他冷著一張臉,誰也沒理,直直走出了兵營,再沒回頭。
有些事必須查證,而在確鑿證據面前,他實在做不到假裝不知。
顏筱梓回來時暮色將至,見程復懶懶地坐著等她吃飯,望了一圈,問:“竺青呢?”
程復聳聳肩,道:“聽說剛才冷著臉出了營,不知去了哪裡,不過明日就要出戰了,他應該很快就回來吧。快吃飯吧,我快餓死了。”
顏筱梓坐下,望了外面一眼,夜色越來越濃,正是飯點,外面沒有人亂晃。心裡逐漸有不安蔓延上來。
“哦,聽說白日裡有兩個女子來過。”程復嘴裡吃著飯菜,說話含糊不清。
“女子?”顏筱梓皺眉。
“聽人喊沈姑娘和夫人,像是母女。我猜是傅秋二人。”
顏筱梓的心越發沉了下去。
待吃過晚飯,又過了一個時辰,竺青還是沒有回來。
顏筱梓再坐不住,吩咐士兵將整座城搜了一遍,也沒找到竺青的身影,她又帶了幾個人,出城去找,折騰了大半夜,離破曉只有不到兩個時辰,卻是連竺青的影子也沒找到。
再不能耽擱,顏筱梓調轉馬頭回城,任憑隨行士兵在旁問還找不找了,她秀氣的眉微微皺起來,冷聲道:“不找了。卯時準時出發。”
☆、最後一戰
顏筱梓行在最前方,程復隨在她身側,五萬大軍緊隨其後,在天將明未明之中沉默行走。
“你不會是跟竺青鬧矛盾了吧?他不像這樣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啊。”程復騎著馬嘟囔著,見顏筱梓沉著臉不做聲,不依不撓地追問:“沈陌璃和傅秋來找他做什麼?這幾個人,八竿子扯不上的關係啊。”又睨她一眼,“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顏筱梓冷冷看他一眼,簡潔明瞭:“閉嘴。”
程復訕訕收了聲,低聲喃喃:“當初真不該答應你來當什麼勞什子的軍醫,答應的條件沒兌現不說,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真是強盜啊強盜……”
顏筱梓策馬快行幾步,拉開了與程復的距離,只覺心中無比煩悶。
即便沈陌璃和傅秋是來當說客,可究竟是怎樣的理由,可以讓竺青拋下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棄她而去?多日來壓在心頭沉甸甸的不安在此刻達到至高點。以往諸般交涉事宜皆是竺青處理,習慣了依賴,如今身旁沒了他時而正經時而故作輕浮逗她笑,她只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整個人彷彿浮萍般,找不到著力點。
可她身上揹負著六年的仇恨。她回頭望了一眼,長長的隊伍井然有序地前行,在這樣暗淡的光線下看不到盡頭。
她身上,還揹負著五萬人的性命。她不能出任何的紕漏。
希望在一切結束之後,你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竺青。
遠處,第一絲曙光終於灑落,逐漸照亮了整個皇城。
徐海握著劍柄在宮中奔走,忽有侍衛前來傳召。
他一愣,猶豫片刻,徑直向崇元殿走去。
殿內只有聖武帝獨自坐在龍座上。他躬身下跪,聖武帝面色淡淡地看著他,問道:“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吧?”
徐海整個身子一僵,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但他仍是硬著頭皮回了一聲:“屬下不知聖上所言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