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料理亭,燈光稀疏,紅葉與燈籠相互映襯,瑰麗神秘,更有現實與夢幻交錯之感。
此次招待的房間,建築在人工湖之上,拉門處,盛裝的料理亭女主人以無可挑剔的笑容款待貴客,張炎雲也報以微笑,低頭行禮,而後進入。
主人是片桐。
因為是秋,房間內的裝飾自然以秋露為主題,佛龕處,一支楓葉,染恰倒好處的紅,葉尖顫抖著露珠。
——秋風日吹勁;露濃重,花下葉變紅。
蒼勁有力的字幅襯著紅葉將要滴落卻又未能滴下的露,張炎雲唯有苦笑:這看似風雅其實自相矛盾的字幅,顯示了主人的淺薄無知,更降低了鏡華作為高階料理廳的品味,倒是那一枚紅葉,確實不凡。
但主人是片桐,即使對裝飾不滿,張炎雲也不會介意,他們是合作關係,他非常清楚片桐的身份,到底只是個商人,並不真正懂得風雅。
這個男人沒有華族的地位和修養,能夠擁有片桐的姓氏,也是恰逢片桐家財政危機,他主動追求片桐家的小姐,最終順利入贅片桐家,得到了華族的姓氏。
但即使重振了片桐家,他也不是真正的華族,不能真正的氣質優雅,永遠都被封閉而古典的華族世界拒絕。
然而雖然不曾真正成為華族,片桐卻處處以華族的身份自傲,當然,縱然在品味和日常言行處有無數庸俗,這男人的能力到底不容小覷。
和已經失去了利牙的舊華族不同,片桐的野心非比尋常,唯利是圖,和歐陽家的聯盟達成,源於他的主動勾搭,並直到現在也保持著健康優良的合作關係。
他等著張炎雲。
這男人已經七十餘歲,依舊活躍在權錢交易的一線,只是權欲雖然是最佳興奮劑,到底不能抵擋歲月的流逝,各種營養素的注入無法掩蓋衰老的事實。他的髮鬢早已泛起白花,與身邊倒酒的青春美貌的藝妓相比,更顯出女人的嬌媚如花,和他的行將就木。
“張先生。”
看見張炎雲進入,片桐招呼著,同時低頭行禮,張炎雲也是一樣的低頭致敬,而後循禮正坐在他的對面。
於是,一直侍奉在側的藝妓連忙上前,為張炎雲斟酒。
“張先生,請——”
盛裝打扮的藝妓,帶著濃烈的嫵媚,將酒敬上。她是如此溫柔,每一個動作都將女人的魅力和柔軟發揮得淋漓盡致。
張炎雲沒有拒絕,也不能拒絕,他接過酒,一邊欣賞窗外的紅葉,一邊喝著美酒。
片桐雖利慾薰心,到底也是個懂得情趣的男人,看出張炎雲陶醉於美景的他,並不急著切入今天的主題。
啪!啪!啪!
擊掌,屏風後的藝妓快步走出,共三人,兩人表演傳統日本舞,另一個臉龐略有些圓潤的女子則坐在一側,彈奏三絃。
老闆娘也隨時在側,筆挺正坐的她曾經是片桐最寵愛的情人,現在也依舊是片桐最倚重的女人。
這位昔日的銀座傳奇,身著銀白色素花和服,雖然青春已不再,一舉一動到底透著骨髓深處的高貴與誘惑,絕非一般男人能夠抵擋,甚至和青春正盛的女子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看得出,這裡的每一個女人都不僅僅是侍女,女人們的舞蹈,殷勤待客的同時,流出進一步的暗示,只要主人願意,她們隨時可以作為更多的快樂的提供者。
張炎雲知道這種地方的骯髒和歡愉,不僅如此,他所代表的歐陽家也和片桐一樣,在日本有同樣性質的料理亭——為拉攏政客以及密談而存在的料理廳。
在歐陽家的料理亭擁有固定房間的政客都是歐陽家的朋友,但是如果他們成為了歐陽家的敵人,不知不覺間留在這裡的紀錄,也會讓他們身敗名裂!
女人的溫柔,也是滑過面板的利刃。
深知這一點的張炎雲,等歌舞完畢後,微笑著,看著窗外的紅葉,輕聲吟頌:“紅葉夾道,行若夢中。白衣一襲;勢必染。”
“張先生果然也是風雅之人,竟——”
片桐發出誇張得笑聲,張炎雲卻不給他顏面。
“但若是和楓葉流丹相比,這首和歌到底顯得哀怨不足,女子氣息太重,文采也欠缺了許多。談起吟頌紅葉的佳句,還是不得不提及漢歌,尤其是‘夕日紅霞,秋景瑰豔,盡寒霜色流丹。欲飄魂落,夢斷奈何間。質樸高潔誰曉,無恨怨,枯葉獨憐。雲遮淚,風促憔悴,水泣訴悲難’,正是高雅卓絕,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這是自然,漢歌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