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是什麼‘能無慍人之心,純乎學者也。’上一句似單做了‘而不慍’三個字的題目,下一句又犯了下文君子的分界;必如改筆才合題位呢。且下句找清上文方是書理。須要細心領略。”寶玉答應著。賈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慍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悅而樂者曷克臻此。”
原本末句“非純學者乎。”賈政道:“這也與破題同病的。這改的也罷了,不過清楚,還說得去。”第三藝是“則歸墨”,賈政看了題目,自己揚著頭想了一想,因問寶玉道:“你的書講到這裡了麼?”寶玉道:“師父說好懂些,所以倒先講。大前日才講完了。如今講上呢。”賈政因看這個破承倒沒大改。破題雲:“言於舍楊之外,若別無所歸者焉。”賈政道:“第二句倒難為你。”“夫墨,非欲歸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則舍楊之外慾不歸於墨,得乎。”賈政道:“這是你做的麼?”寶玉答應道:“是。”
賈政點點頭兒,因說道:“這也並沒有什麼出色處,但初試筆能如此還算不離。前年我在任上時,還出過‘惟士為能’這個題目。那些童生都讀過前人這篇,不能自出心裁,每多抄襲。你念過沒有?”寶玉道:“也念過。”賈政道:“我要你另換個主意,不許雷同了前人。只做個破題也使得。”寶玉只得答應著,低頭搜尋枯腸。賈政揹著手也在門口站著作想。只見一個小小廝往外飛走,看見賈政,連忙側身垂手站住。賈政便問道:“作什麼?”
小廝回道:“老太太那邊姨太太來了,二奶奶傳出話來,叫預備飯呢。”賈政聽了,也沒言語,那小廝自去了。誰知寶玉自從寶釵搬回家去,十分想念,聽見薛姨媽來了,只當寶釵同來,心中早已忙了。便乍著膽子回道:“破題倒作了一個,但不知是不是。”賈政道:“你念來我聽。”寶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無產者亦僅矣。”賈政聽了,點著頭道:“也還使得。以後作文總要把界限分清,把神理想明白了再去動筆。你來的時候老太太知道不知道?”
寶玉道:“知道的。”賈政道:“既如此,你還到老太太處去罷。”寶玉答應了個“是”,只得拿捏著慢慢的退出。剛過穿廊月洞門的影屏,便一溜煙跑到老太太院門口。急得焙茗在後頭趕著叫:“看跌倒了!老爺來了!”寶玉那裡聽得見。剛進得門來便聽見王夫人鳳姐探春等笑語之聲。丫鬟們見寶玉來了,連忙打起簾子,悄悄告訴道:“姨太太在這裡呢。”寶玉趕忙進來給薛姨媽請安,過來才給賈母請了晚安。賈母便問:“你今兒怎麼這早晚才散學?”寶玉悉把賈政看文章並命作破題的話述了一遍。賈母笑容滿面。
寶玉因問眾人道:“寶姐姐在那裡坐著呢?”薛姨媽笑道:“你寶姐姐沒過來,家裡和香菱作活呢。”寶玉聽了,心中索然,又不好就走。只見說著話兒已擺上飯來,自然是賈母薛姨媽上坐,探春等陪坐。薛姨媽道:“寶哥兒呢?”賈母忙笑說道:“寶玉跟著我這邊坐罷。”寶玉連忙回道:“頭裡散學時,李貴傳老爺的話叫吃了飯過去。我趕著要了一碟菜泡茶吃了一碗飯就過去了。老太太和姨媽姐姐們用罷。”
賈母道:“既這麼著,鳳丫頭就過來跟著我。你太太才說他今兒吃齋,叫他們自己吃去罷。”王夫人也道:“你跟著老太太姨太太吃罷,不用等我。我吃齋呢。”於是鳳姐告了坐,丫頭安了杯筯筯,鳳姐執壺斟了一巡才歸坐。大家吃著酒,賈母便問道:“可是才姨太太提香菱,我聽見前兒丫頭們說秋菱,不知是誰,問起來才知道是他。怎麼那孩子好好的又改了名字呢?”
薛姨媽滿臉飛紅,嘆了口氣道:“老太太再別提起!自從蟠兒娶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媳婦,成日家咕咕唧唧,如今鬧的也不成個人家了。我也說過他幾次,他牛心不聽說,我也沒那麼大精神和他們盡著吵去,只好由他們去。可不是他嫌這丫頭的名兒不好改的。”賈母道:“名兒什麼要緊的事呢?”薛姨媽道:“說起來我也怪臊的,其實老太太這邊有什麼不知道的。他那裡是為這名兒不好,聽見說他因為是寶丫頭起的他才有心要改。”
賈母道:“這又是什麼緣故呢?”薛姨媽把手絹子不住的擦眼淚,未曾說又嘆了一口氣道:“老太太還不知道呢,這如今媳婦子專和寶丫頭慪氣。前日老太太打發人看我去,我們家裡正鬧呢。”
賈母連忙接著問道:“可是前兒聽見姨太太肝氣疼,要打發人看去,後來聽見說好了,所以沒著人去。依我勸,姨太太竟把他們別放在心上。再者,他們也是新過門的小夫妻,過些時自然就好了。我看寶丫頭性格兒溫厚和平,雖然年輕,比大人還強幾倍。前日那小丫頭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