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喝了,漱了口,只見秋紋走來說道:“那屋裡已經收拾妥了,但等著一時炭勁過了,二爺再進去罷。”寶玉點頭,只是一腔心事,懶意說話。
第四百四十四章 做媒
一時小丫頭來請,說:“筆硯都安放妥當了。”寶玉道:“知道了。”又一個小丫頭回道:“早飯得了,二爺在那裡吃?”寶玉道:“就拿了來罷,不必累贅了。”小丫頭答應了自去,一時端上飯來。寶玉笑了一笑,向麝月襲人道:“我心裡悶得很,自己吃只怕又吃不下去,不如你們兩個同我一塊兒吃,或者吃的香甜,我也多吃些。”
麝月笑道:“這是二爺的高興,我們可不敢。”襲人道:“其實也使得,我們一處喝酒,也不止今日。只是偶然替你解悶兒還使得,若認真這樣,還有什麼規矩體統呢。”說著,三人坐下。寶玉在上首,襲人麝月兩個打橫陪著。吃了飯,小丫頭端上漱口茶來,兩個看著撤了下去。寶玉因端著茶,默默如有所思,又坐了一坐,便問道:“那屋裡收拾妥了麼?”麝月道:“頭裡就回過了。這會子又問!”
寶玉略坐了一坐,便過這間屋子來。親自點了一炷香,擺上些果品,便叫人出去,關上門。外面襲人等都靜悄無聲。寶玉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紅箋出來,口中祝了幾句,便提起筆來寫道:怡紅主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幾來饗。其詞雲:
隨身伴,獨自意綢繆。誰料風波平地起,頓教軀命即時休:孰與話輕柔
東逝水,無復向西流。想像更無懷夢草,添衣還見翠雲裘。脈脈使人愁!寫畢,就在香上點個火,焚化了。靜靜兒等著,直待一炷香點盡了,才開門出來。襲人道:“怎麼出來了想來又悶的慌了?”寶玉笑了一笑,假說道:“我原是心裡煩,才找個清靜地方兒坐坐。這會子好了,還要外頭走走去呢。”
說著一徑出來到了瀟湘館裡。在院裡問道:“林妹妹在家裡呢麼?”紫鵑接應道:“是誰?”掀簾看時,笑道:“原來是寶二爺。姑娘在屋裡呢,請二爺到屋裡坐著。”
寶玉同著紫鵑走進來。黛玉卻在裡間呢,說道:“紫鵑,請二爺屋裡坐罷。”寶玉走到裡間門口,看見新寫的一副紫墨色泥金雲龍箋的小對,上寫著:“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寶玉看見,笑了一笑,走入門去,笑問道:“妹妹做什麼呢?”黛玉站起來,迎了兩步,笑著讓道:“請坐。我在這裡寫經,只剩得兩行了。等寫完了再說話兒。”因叫雪雁倒茶。
寶玉道:“你別動,只管寫。”說著,一面看見中間掛著一幅單條,上面畫著一個嫦娥,帶著一個侍者;又一個女仙,也有一個侍者,捧著一個長長兒的衣囊似的。二人身旁邊略有些雲護,別無點綴,全仿李龍眠白描筆意,上有“鬥寒圖”三字,用八分書寫著。寶玉道:“妹妹這幅鬥寒圖可是新掛上的?”黛玉道:“可不是昨日他們收拾屋子,我想起來,拿出來叫他們掛上的。”
寶玉道:“是什麼出處?”黛玉笑道:“眼前熟的很的,還要問人。”寶玉笑道:“我一時想不起,妹妹告訴我罷。”黛玉道:“豈不聞‘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裡鬥嬋娟’?”寶玉道:“是啊,這個實在新奇雅緻。卻好此時拿出來掛。”說著,又東瞧瞧,西走走。
雪雁沏了茶來,寶玉吃著。又等了一會子,黛玉經才寫完,站起來道:“簡慢了。”寶玉笑道:“妹妹還是這麼客氣。”但見黛玉身上穿著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頭上挽著隨常雲髻,簪上一枝赤金扁簪,別無花朵。腰下繫著楊妃色繡花綿裙。真比如:亭亭玉樹臨風立,冉冉香蓮帶露開。寶玉因問道:“妹妹這兩日彈琴來著沒有?”
黛玉道:“兩日沒彈了。因為寫字已經覺得手冷,那裡還去彈琴?”寶玉道:“不彈也罷了。我想琴雖是清高之品,卻不是好東西,從沒有彈琴裡彈出富貴壽考來的,只有彈出憂思怨亂來的。再者,彈琴也得心裡記譜,未免費心。依我說,妹妹身子又單弱,不操這心也罷了。”黛玉抿著嘴兒笑。寶玉指著壁上道:“這張琴可就是麼怎麼這麼短?”
黛玉笑道:“這張琴不是短,因我小時學撫的時候,別的琴都夠不著,因此特地做起來的。雖不是焦尾枯桐,這鶴仙鳳尾還配得齊整,龍池雁足高下還相宜。你看這斷紋,不是牛旄似的麼所以音韻也還清越。”寶玉道:“妹妹這幾天來做詩沒有?”黛玉道:“自結社以後,沒大做。”
寶玉笑道:“你別瞞我。我聽見你吟的,什麼‘不可�,素心如何天上月’,你擱在琴裡,覺得音響分外的響亮。有的沒的?”黛玉道:“你怎麼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