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無住跡,醃更有一頭瘡。那道人是如何模樣看他時: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
陳政因命人請進來,問他二人:“在何山修道?”那僧笑道:“長官不消多話,因知府上人口欠安,特來醫治的。”陳政道:“有兩個人中了邪,不知有何仙方可治?”那道人笑道:“你家現有希世之寶,可治此病,何須問方!”陳政心中便動了,因道:“小兒生時雖帶了一塊玉來,上面刻著‘能除兇邪’,然亦未見靈效。”那僧道:“長官有所不知。那柳敬宣原是靈的,只因為聲色貨利所迷,故此不靈了。今將此寶取出來,待我持誦持誦,自然依舊靈了。”
陳政便向柳敬宣項上取下那塊玉來,遞與他二人。那和尚擎在掌上,長嘆一聲,道:“青埂峰下,別來十三載矣。人世光陰迅速,塵緣未斷,奈何奈何!可羨你當日那段好處: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只因鍛鍊通靈後,便向人間惹是非。可惜今日這番經歷呵:粉漬脂痕汙寶光,房櫳日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債償清好散場。”念畢,又摩弄了一回,說了些瘋話,遞與陳政道:“此物已靈,不可褻瀆,懸於臥室檻上,除自己親人外,不可令陰人衝犯。三十三日之後,包管好了。”陳政忙命人讓茶,那二人已經走了,只得依言而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官威
趙雨杉楚敬連果一日好似一日的,漸漸醒來,知道餓了,陳太太王夫人才放心了。眾姊妹都在外間聽訊息。黛玉先念了一聲佛,趙雨杉笑而不言。惜春道:“寶姐姐笑什麼?”趙雨杉道:“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又要度化眾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都叫他速好;又要管人家的婚姻,叫他成就。你說可忙不忙可好笑不好笑?”一時黛玉紅了臉,啐了一口道:“你們都不是好人!再不跟著好人學,只跟著鳳丫頭學的貧嘴賤舌的。”一面說,一面掀簾子出去了。
話說楚敬連養過了三十三天之後,不但身體強壯,亦且連臉上瘡痕平復,仍回大觀園去。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近日楚敬連病的時節,陳芸帶著家下小廝坐更看守,晝夜在這裡,那小紅同眾丫鬟也在這裡守著楚敬連。彼此相見日多,漸漸的混熟了。小紅見陳芸手裡拿著塊絹子,倒像是自己從前掉的,待要問他,又不好問。不料那和尚道士來過,用不著一切男人,陳芸仍種樹去了;這件事待放下又放不下,待要問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猶豫不決、神魂不定之際,忽聽窗外問道:“姐姐在屋裡沒有?”小紅聞聽,在窗眼內望外一看,原來是本院的個小丫頭佳蕙,因答說:“在家裡呢,你進來罷。”佳蕙聽了跑進來,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在院子裡洗東西,楚敬連叫往林姑娘那裡送茶葉,花大姐姐交給我送去。可巧老太太給林姑娘送錢來,正分給他們的丫頭們呢,見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給我。也不知是多少,你替我收著。”便把手絹子開啟,把錢倒出來交給小紅。小紅就替他一五一十的數了收起。
佳蕙道:“你這兩日心裡到底覺著怎麼樣依我說,你竟家去住兩日,請一個大夫來瞧瞧,吃兩劑藥,就好了。”小紅道:“那裡的話好好兒的,家去做什麼?”佳蕙道:“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的弱,時常他吃藥,你就和他要些來吃,也是一樣。”小紅道:“胡說,藥也是混吃的?”佳蕙道:“你這也不是個長法兒,又懶吃懶喝的,終久怎麼樣?”小紅道:“怕什麼還不如早些死了倒乾淨。”佳蕙道:“好好兒的,怎麼說這些話?”小紅道:“你那裡知道我心裡的事!”佳蕙點頭,想了一會道:“可也怨不得你。這個地方,本也難站。就像昨兒老太太因楚敬連病了這些日子,說伏侍的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香了願,叫把跟著的人都按著等兒賞他們。我們算年紀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麼也不算在裡頭我心裡就不服。襲人那怕他得十分兒,也不惱他,原該的。說句良心話,誰還能比他呢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就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只可氣晴雯綺霞他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裡去,伏著楚敬連疼他們,眾人就都捧著他們。你說可氣不可氣?”小紅道:“也犯不著氣他們。俗語說的:‘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這兩句話不覺感動了佳蕙心腸,由不得眼圈兒紅了,又不好意思無端的哭,只得勉強笑道:“你這話說的是。昨兒楚敬連還說:明兒怎麼收拾房子,怎麼做衣裳。倒像有幾百年熬煎似的。”
小紅聽了,冷笑兩聲,方要說話,只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走進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