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母親病了。反反覆覆地治療了好幾年,時好時壞。
她很多時候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聽林曉晨說說話。
林曉晨不用上學的時候,就回來陪她,給她彈鋼琴。
母親不喜歡他說林家的人怎麼樣,他就收斂起了性子,只說母親愛聽的。
無論他說什麼,他母親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也只有在聽他彈琴的時候,臉上才會露出一絲笑容。
林曉晨不在家的時候,沒有人會去看他的母親。林老爺子經常在外面談生意,流連於風月場所,逢場作戲,經常不回家。而林曉禮和林曉玉兩兄妹,基本沒把他們母子倆放在眼裡。
只有一個保姆每天給她母親煮飯和熬藥,定時聯絡私人醫生過來檢查。
保姆和她母親沒有共同話題,母親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的時候,就在聽音樂。
她沒有聽各種各樣的鋼琴曲,反倒是反覆聽一首流行歌。旋律很緩慢抒情,吟唱的女聲,聲音也很成熟低沉。
透過門縫,他看到他的母親坐在床上,卻一直望著窗外,似乎在回想些什麼。
林曉晨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突然明白過來,母親不僅僅是他的母親,母親也是有自己過往的人。而且,那應該是和現在截然不同的生活,否則,她的臉上不會有種很簡單,但是很純粹的笑容。
母親的面容越來越憔悴,他也經常想辦法留在家裡,想跟母親多說說話。
母親知道他的想法,可是總是用力的把他推開說,“趕緊去上學,不要留在這裡,不許翹課,知道了嗎?”
林曉晨卻搖搖頭說,“母親,我覺得上學沒有意思。”
他母親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反問道,“那你覺得,什麼才有意思?”
林曉晨認真的想了一會兒,腦海中竟然空空如也,就小聲說,“我想不出來。”
母親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微微坐起身子,把他抱在懷裡,然而,就是這麼個動作,她也顯得很吃力。
母親的聲音很輕柔,說,“曉晨,不要放棄生活,也不要放棄希望,總有一天,你也會看到陽光的。”
林曉晨把臉埋在母親懷裡,用沉悶的聲音說,“母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母親就會用溫柔的聲音對他說,“傻孩子,活著本身就是一個很珍貴的理由,人活著,難道不好嗎?”
“那難道,人活著,就是為了活著嗎?”林曉晨的聲音裡都是惆悵和茫然。
他母親輕輕笑了一聲,“你還小,以後你就會明白的了。雖然活著可能會沮喪,但不活著,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她說著,輕輕揉了下他的頭髮。
“曉晨,你要記住,以後無論遇到什麼,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輕易放棄生命,更不要放棄尋找生活中有意思的東西,然後,你就會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母親連說完這樣一段話都要喘氣,林曉晨雖然沒有馬上明白她的話,但是也不敢反駁。
那是他人生中,過得最擔心,最小心翼翼的日子。
然而,那年冬天,還在學校打瞌睡的時候,林曉晨突然失去了唯一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他母親走了,把他的靈魂也帶走了,從此以後,他變成了行屍走肉。
他學會了逃課去飆車,學會了喝酒醉了就跟別人打架,學會了抽菸然後點燃路邊的樹葉,學會了勾搭各種女生,然後在她們的哭聲中將她們全部拋棄。
林老爺子不止一次當著全家人的面扇他耳光,痛心疾首的說,“你這個逆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林曉晨面無表情的站著,擦去嘴角的血漬,“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是你說的嗎?我從來都沒有走在正道上。”林老爺子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從此以後,沒有人在意他不說話的時候是不是難過,也沒有人在意他在笑的時候,是不是真快樂。
他頹廢了,墮落了,沒有人管他,再也沒有人管他了。
不會有人讓他堅持練習鋼琴,也不會有人責令他不許逃課。
在林家裡面,他就是個透明人,只要沒死,就不會引起大家一絲關注。
直到十八歲那年,林老爺子勒令他搬出來。
太好了,他們一家人終於不用相看兩相厭了。
太好了,林曉晨祝賀他自己,終於獲得了自由。
……
林曉晨在回憶裡面遨遊了一陣子,突然抬手將最後一瓶酒一飲而盡,然後開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