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霜拎起挑擔,下意識地往外退了一步,硬生生的道:“哦,從這裡往朝西走,到了路口,往南轉不遠便是了。”
“可是……這哪裡是西,哪裡又是南呀!”女孩兒尷尬地輕輕笑了起來,雪白的頰邊露出淺淺的梨渦,精美的像尊玉瓷娃娃。
見凌霜霜態度有些淡漠,女孩兒禮貌地福了一福,笑盈盈的道:“小妹姓席名曉穎,小字穎兒,昨天已滿一十四歲了。”
席曉穎?凌霜霜不自禁的怔了一下,城中縣太爺席青谷老爺家的養女穎兒小姐?對了,良玉現在教授的的女學生不正是叫席曉穎嗎?
——席青谷是當今天子面前第一大紅人、京師權相蔡京的門生,加上家底豐厚,不啻已是“北涼縣”城中首屈一指、炙手可熱的大戶人家。
席曉穎兩根好看的手指,輕輕的扯著凌霜霜的袖子,努著粉嘟嘟的小嘴,長長睫毛下靈活的眼睛望著外面的雨簾,眉目有些焦急,自言自語的道:“我今天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和他約會的,可是走到這裡就迷路了,天公又不作美的下起雨來,偏偏這裡找不到一個問路的……哎呀,不好了,如果我今天去的遲了,他要生氣的。”
凌霜霜微微笑了起來,唉,這個女孩子一身華貴打扮在荒郊野外小鹿般亂撞,萬一遇到壞人怎麼得了?呵呵,這樣天真無邪的毫無防範,果真是大戶人家足不出門的深閨小姐啊。
席曉穎自顧唧唧呱呱的說著,一邊說一邊笑,粉靨上的酒窩深深淺淺,一顰一笑,可愛得讓人初見之下,便有想照顧她一生一世的衝動;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席曉穎歉然的笑道:“哎呀,小妹真是失禮,還沒有問過姐姐尊姓芳名呢?”
“我姓凌,叫霜霜。”面對席曉穎這般天真爛漫的少女,凌霜霜防範之心稍減,笑著回答:“我和我相公就住前面的村子。”
“姐姐是個大美人呢……”席曉穎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眨著,看著凌霜霜眼角的那顆墜淚痣,又道:“姐姐的‘胭脂淚’很好看……嗯——怎麼說呢,很有著一股子富貴氣……”說著說著,她忽然退開一步,用袖子掩著嘴角,微微咳嗽了好一陣子,然後有些歉意的看著凌霜霜甜美地笑笑。
聽到女孩兒的話,凌霜霜的眼睛不自禁的黯了一下,唇角浮出一絲微微淒涼的笑意。
——富貴氣?呵呵,好陌生的字眼啊!當日,“雲南”凌府的財勢地位,只怕比起“北涼”席家遠遠有過之而無不及吧?然而,今日我卻不過是個走街串巷、拋頭露面叫賣餬口的豆花娘而已,六年前那個凌二小姐,在被逐出家門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資格和顏面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從“雲南”和相公一路逃難到“塞北”,直到在一年前得知凌家被江洋大盜元十三劫掠、父親被害,我再也沒敢回頭看來時的路。
——“涼城”的風和雨,總讓我覺得特別荒涼,也或許是我走的路荒涼。我一直願意深信不疑,我腳踩的地獄只是天堂的倒影,而我唇角的故事也只是時間的灰燼,自己找的痛,又何必喊疼?
眼前這個女孩,從性格到家世,活脫脫象極了六年前的自己,連笑起來時候的眉眼纖長都幾乎一摸一樣。時光再長,還是依稀記得自己當初的安靜模樣。
年輕真好……
凌霜霜心中一痛:“咦?我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我也才二十一歲啊……是心老了麼……”
“看樣子雨好似小一些了,穎兒姑娘,我先帶你去‘談亭’,好不好?”不想和席曉穎繼續聊下去,凌霜霜轉過頭去看亭外的雨幕,表情有些焦急。
家裡還有三大缸豆子等著她磨,明日一早鎮上“涼城客棧”的花掌櫃便要打發人來取,整整三大缸的豆子,不早點趕回家中,怕是熬通宵也要來不及做完了。
“哎呀,外面還在下雨呢,好姐姐,等雨停了我們再去好不好嘛?”席曉穎看著下著雨的天空,半是為難半是撒嬌的道。
——這個瓷樣的人兒,原是半點苦也吃不起的。
凌霜霜沒有說話,瞄了這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一眼,冷淡地道:“真是對不起,我要急著回家趕工,我要討生活,我耽誤不起。”
——我不是你席家的什麼人,何必要遷就你席曉穎?如若不是看著你天真可人,我這個自顧都不暇的苦命人甚至連搭理都懶得搭理!我現在雖是流落他鄉了,相公又在你府上做課館西席教書、看你們臉色,但我也犯不著討好你們這種權勢人家。
聽到對方這樣淡淡的回答,席曉穎俏生生、白嫩嫩的小臉“騰”地紅了,她似乎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