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年紀四十開外,太陽穴高鼓,臉膛紅撲撲的,雙手也沒閒著,一手持個酒壺,一手攥只肥雞,呷一口酒,便啃上一口雞,悠哉怡然,氣定神閒,對殿外的風雨交加和葉禾的不速而至,似是絲毫不覺。
那漢子衣著雖舊,氣度卻是不凡,故而葉禾未敢小覷,走上前恭謹地福道:“這位大叔請了。”
“好說,”那漢子抬眼看了看葉禾,又低頭自顧自地吃喝,“小丫頭,你來這裡尋人還是躲雨?”
“我找人,”葉禾環顧一圈,問道,“大叔,這兒是不是住著些從宮裡出來的公公?”
“不假,”那漢子點點頭,心不在焉道,“可這裡辭宮的老公多了去了,你個個都要找嗎?”
“不,”葉禾擺手道,“我光打聽一個人。”
“誰?”
“崔玉貴崔二總管!”
“找崔玉貴?”那漢子面上一僵,反覆打量起葉禾來。“你是他什麼人?”
葉禾道:“我受人之託,來給他送些東西……大叔,崔二總管住在哪廂?勞你給我指個方位吧。”
那漢子搖了搖頭,嘆道:“這世上……再無崔二總管這號人物嘍……”
“怎麼?”葉禾渾身一戰,手裡竹籃差點兒掉在地上。“難道說……他死了嗎?”
“死人還能坐在這兒喝酒吃雞?”那漢子抹了抹嘴,苦笑道,“丫頭,你找的崔玉貴,嘿嘿,就是我了!”
葉禾這一驚又是不小,她入宮時,崔早已離宮,故不識得崔玉貴相貌。此前,葉禾聽過不少關於這“崔二總管”的傳聞,暗自揣測過幾副面孔,可如今真見到了本人,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崔二總管”,居然是眼前漢子這般尋常模樣。“你就是崔……崔二總管?那你怎麼還說世上沒了……沒了你這號人物了?”
崔玉貴道:“沒的只是‘二總管’,那該死不死的崔玉貴,還在這裡沒心沒肺地活著呢,嘿,說是活著,其實跟孤魂野鬼也差不多……唉,不提了……丫頭,誰打發你來的?那人也真是好笑,偏偏找個不認得我的小丫頭來尋我!”
葉禾悄聲道:“是壽膳房掌案張公公。”
“張公公?”崔玉貴濃眉一皺,“哪個張公公?”
葉禾趕緊道:“張蘭德張公公,他說以前在昇平署時,崔二總管還教過他武戲。”
崔玉貴恍然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小德張!那小子現如今混上掌案的了?嘿,三品頂戴吶,了不起,了不起啊!”
葉禾笑道:“有崔二總管這樣的好師父,還愁教不出了不起的徒弟嗎?這就叫青出於藍呀!”
崔玉貴擺了擺手,“今非昔比了,還有,那‘二總管’三字休也再提,我一個落魄潦倒的老公,聽著扎耳。小丫頭,你叫我老崔就成。”
“那可不敢,”葉禾吐了下舌頭,道,“我還是叫你崔大叔吧,那你也別丫頭長、丫頭短的了,我是涵元殿的葉禾,宮裡頭都叫我小葉子。”
“也行,”崔玉貴瞥一眼葉禾所挎竹籃,“小葉子,小德張讓你給我送的什麼稀罕物來?”
“籃裡是些酒菜,”葉禾說著,揭開油毛氈,將籃中物什一件件往外取。“這是‘櫻桃豬脊肉’,這是‘桂圓白鳳煲’,這是‘蘑葺松露湯’,這是‘茴香水晶餃’……這幾樣菜,都是張公公親手做的。還有這瓶酒,說是洋人進貢的,張公公著我帶來,讓你嚐嚐……”
對那幾樣佳餚,崔玉貴正眼兒也沒瞧,只是接過那洋酒,一把拔開了瓶塞。“肚裡剛塞了半隻雞,吃是吃不下了……嗯!這酒不錯,聞著都烈!”
幾口烈酒下去,崔玉貴麵皮愈發的紅了,見他微有醺意,葉禾忙勸道:“崔大叔,來時張公公囑咐了,說這洋酒後勁足,你悠著點兒喝……”
“沒事!”崔玉貴大手一擺,“頭一口我就嚐出來了,這酒是俄國鬼子釀的伏特加吧?嘿,原來在宮裡頭時我喝過一回,好傢伙,當時也不知深淺,一口灌猛了,當場就躺桌子底下去了。如今我反正也不當差,就算喝醉了,也不過是呼呼睡上一宿,礙不了什麼事嘍……”
葉禾把酒瓶一奪,朝四下一望。“誰說沒事呀?崔大叔,聽說這廟裡住的公公不少,怎麼除你之外,其他一個也沒瞧見呢?”
崔玉貴道:“待在這裡的老公不是上了年歲便是宿病纏身,哪裡耐得住溼寒?遇到這種鬼天氣,都早早地回了後邊屋裡,鑽進被窩中不肯出來了。”
“那正好,”葉禾從懷中摸出幾張銀票,遞到崔玉貴手中。“趁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