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是兩個少年壯漢,短衣襟,小打扮,偏偏騎的也是棗紅馬,也傍著鏢隊,一掠而過。胡孟剛立刻向前面護鏢的夥計和鏢師們,暗打招呼;恐怕綠林道就要在這條線上拾買賣。這四匹牲口,按綠林道規矩是放哨的,先出四五里地去,一定再圈回來。那時必然有強人動手劫鏢。胡孟剛此時更不多言,只候著四匹馬圈回,這撥鏢就登時不走了,各自亮兵刃,再往前闖。照例不出五里,必定有事。哪知這次竟出人意料之外,四匹馬一去未回,直走出六七里地,路上平平安安,仍無事故。胡孟剛不禁詫異起來:“這可是怪道,今日莫非真輸了眼不成?”當這時,不但胡孟剛這樣想,就連趟子手等也都覺得蹊蹺,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心裡納悶,卻都不言語。趕到了大縱湖新潮灣,歇馬落店,大家方才把心放下。
飯後,夥計們倒替著歇息,唯有胡孟剛,滿心懷疑不定,連飯都沒吃好;倒在床上反覆盤算。他暗想:自己在鏢行幹了一二十年,少時也曾身入綠林,決不致連這幾人的來路還斷不透。他雖也有些乏累,卻哪裡睡得著,心中總委決不下。到二更以後,胡孟剛起來,看了看分班護鏢的人,全都聚精會神的守著,一個也不短。他又親到院中轉了一週,燈影昏沉,各房間客人全睡了;信步踱到店門,店門關得很嚴。
胡孟剛方要轉身回房,夜闌人靜,犬吠聲中,隱隱約約聽到遠處一片馬蹄聲音。胡孟剛暗想:“這個時候,還緊自趕路,這一定是官家投遞緊急公文的驛差了。”側耳細聽,又覺不像。“若是驛遞,不過一兩個人。這一片馬蹄聲凌亂得很,至少也有五六匹馬。”胡孟剛轉身往四面看了看,店院靜悄無人,值更的店夥未在屋外。胡孟剛前行幾步,把店門過道的脊頂相了相,不過一丈多高,倒還上得去。他倒退兩步,眼光一繞,立即墊步擰腰,聳身躥上脊頂;向前上了一步,伏腰掩住身形,恰好看得見店外的街道。
這時月暗星黑,夜影沉沉,店門口那盞門燈發出淡黃色的暈光,約略辨別出街上的情景。只見街上空蕩蕩,漫無人跡,馬蹄聲越行越近;倏從街東當先衝來兩匹馬,馬上兩個短衣裝的人,黑影中不辨面目。兩馬一前一後,首尾相銜,賓士如飛,竟從店前飛越過去。
胡孟剛方才道一聲慚愧,不料街西暗巷中,連聲呼哨,竄出兩條大漢,迎面將來騎攔住。馬上的人把韁繩一勒,馬跑著,驟停是不行的;只見這馬打一個盤旋,方才站住;後面那一匹馬,也立刻收韁。不曉得雙方說的是什麼話,兩騎客翻身下馬,拉著韁繩折轉身來,走到店門前,前前後後看上了一遍;便與那兩個大漢且行且語,轉過街去。緊跟著又從街東馳來四匹馬,也抹著店門徑馳過去。
胡孟剛才要探頭,忽然蹄聲又起,那六個人牽著六匹馬,一條線似的從街西折轉回來。胡孟剛曉得這兩撥馬是一處來的,如今是在此地碰頭了。果然這四匹馬緩緩行來,到了店前,為首一人把馬鞭一揚道:“就在這裡。”這人騎著馬往路旁一閃,後面五匹馬全在店前停了一停。內中一人道:“我說如何,果然落在這口窯了。前途沒有岔道,不用緊綴了。咱們趕快報給瓢兒尖子,好早早安樁。”這個騎馬人說完,一拍馬鞍,飛身上馬,頭一個衝了過去。其餘五人也都上馬加鞭,緊隨著疾馳而去。那攔路的兩個大漢,都沒再露面。
胡孟剛在房上窺探多時,未聽清私語,已窺見隱蹤,不由心中著急道:“完了,這場事是決計脫不開了。”遂長身站起,望著那人馬的去影,咳了一聲。忽然醒悟,自己還在屋上站著呢;這教店中人看見,多有不便。低頭向店院一瞥,趕緊的翻身,輕輕縱落地上。一面提輕腳步,往裡面走;一面盤算主意。他心想:“這事張揚不得,只可跟程嶽和自家鏢師們,計議計議。”
胡孟剛尋思著來到店房中,那金槍沈明誼和雙鞭宋海鵬,正在燈下說著話。鐵掌黑鷹程嶽,剛起來預備接班,正含了一口茶漱口。胡孟剛往床上看了看,單拐戴永清和九股煙喬茂,全睡得很熟。鐵牌手胡孟剛遂向這三人說:“你們要是乏累,可以寬衣歇歇,今晚一點事沒有;養足了精神,明天路上好用。”金槍沈明誼一聽,忙道:“老鏢頭,可是聽見什麼動靜了?”
胡孟剛正要答話,床上睡的九股煙喬茂忽然呵欠一聲,一轉身,臉朝裡睡去了。胡孟剛手指喬茂,問道:“他才睡麼?”沈明誼道:“他麼,吃得飽,睡得著,早就睡下了。”
胡孟剛悄然坐下,把適才所見的情形,向三人說了一番。沈明誼沉吟不語;宋海鵬皺眉想了想道:“他們必定在前途安樁。據我看來,我們偏不由他打算;明天我們竟將鏢趟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