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鍋蓋壓在汨汨作響的鐵鍋上,不時有白色的蒸汽從邊緣噴出,可以想象裡面的壓力。
陳長生的視線透過蒸汽,落在徐有容美麗的臉上,欲言又止。
徐有容說道:“想問什麼就問,我有那麼可怕嗎?”
陳長生說道:“聽說木柘家的老太君和吳家家主都很怕你。”
徐有容沒有理他,轉身向老闆喊道:“請來一甕梨花白。”
陳長生看著她的側臉說道:“苟寒食說你離開南溪齋之前,請木柘家的老太君和吳家家主去那個鎮上打了場牌?”
徐有容伸手拿起熱茶,替他沖洗碗筷,說道:“天南習慣吃飯前這樣做,雖然我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用。”
陳長生問道:“在牌局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徐有容見沒辦法把話題轉開,有些無趣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就坐了小半個時辰,能有什麼事?”
那時候她急著去白帝城,確實沒有太多時間,但已經足夠她贏得自己需要的所有籌碼。
陳長生想起在汶水唐家老宅裡的那張牌桌以及唐老太爺說過的那些話,更加好奇。
徐有容說道:“今天霜兒弄了幾條開河魚,我得回去。”
這句話是催促也是提醒——既然終於要來問我,那麼就請問最重要的事情。
陳長生說道:“我本不想問,因為怕聽到不好的答案。”
最近這些天他一直躲在離宮裡練劍,不與任何人見面,這便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老闆送了壺梨花白過來,同時拿起鍋蓋,扔了十餘個雪白的小花捲進去,說道:“可以吃了。”
徐有容拿起木勺伸入紅糯誘人的牛骨頭深處,用力翻動了兩下,向陳長生比了個請的手式。
陳長生看著滿是油花的牛骨頭與浸滿湯汁的花捲,有些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當年第一次在這裡吃牛骨頭的時候,因為過於激動,他吃的很是專心。
這時候,他才發現這雖然很美味,但實在是很不健康。
“有時候,我們不需要把事情想的太複雜。”
徐有容用長箸挑揀出來一塊五分骨頭、三分肉、二分筋的美物放到他的碗裡。
這句話自然是雙關。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問道:“難道就這麼簡單?”
徐有容用很斯文的動作吃著骨頭上的肉,速度卻很快。
一塊極其完整、表面極乾淨的骨頭,落在了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就像是官員斷案,又像是說書先生開始講故事。
徐有容繼續向鍋裡的食物發起進攻,很隨意地說道:“是啊,我就是想逼商行舟來京都。”
陳長生微微一頓,問道:“為什麼呢?”
徐有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因為他不肯見你。”
外面春意漸盛,爐裡的火燒的極旺,鋪子裡有些熱,陳長生覺得身體暖洋洋的,很舒服。
“不要因為這些事情生氣。”
他對徐有容說道:“他不肯見我,或者是因為他不敢見我。”
“當初在國教學院裡對著林老公公的時候,你就是這麼說的,後來當著商行舟的面,你也是這麼說的。”
徐有容說道:“就算真是這樣,但我還是不高興。”
陳長生微怔問道:“為什麼?”
徐有容說道:“他不敢見你,是對你覺得愧疚,愧疚是因為他對你不好,而直到現在他也沒想過解決這個問題。”
是的,商行舟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意願,在她看來,這就是最麻煩的問題。
白帝城之行後,陳長生與商行舟雖然還是形同陌路,事實上雙方之間的關係有所緩解。
商行舟默許他回到京都,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但這依然遠遠不夠。
他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巨劍,懸在陳長生的頭頂,隨時可能落下,只看當時的心情。
“他想殺你就殺你,想對你好就對你好?”
徐有容舉起酒杯端至唇邊一飲而盡,神情不變說道:“憑什麼?”
陳長生看著酒杯,有些猶豫。
梨花白雖然看著清冽,實際上非常辛辣,而且度數極高。
最終他還是淺淺地飲了口,眼睛變得有些微紅,說道:“他終究是我師父。”
看著他的模樣,徐有容覺得有些生氣,說道:“但我才是你未婚妻。”
陳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