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很多,深了很多,看著蒼老了很多。
就像梅里砂死之前的那個秋天一樣,老人在很短的時間裡顯露了自己的老態。
看著教宗的臉,陳長生有些感傷,有些難過,有些不平,對這片大地的,對那片星空的。
教宗比商行舟還要小兩歲。
他很清楚,師叔如果不是對自我的要求與這個世界的現狀相牴觸太多,以至於始終難以獲得真正的寧靜道心,何至於會提前老去。
教宗看錶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微笑說道:“你是不是在想,好人不長命?”
陳長生沉默不語,點了點頭。
“我並不是一個好人。”教宗說道:“當然,就算這句話是成立的,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去做個壞人。”
陳長生很喜歡這樣的話語,睜著明亮的眼睛,認真說道:“是的。”
教宗擦乾淨青葉上沾著的水珠,又從他的手裡接過手巾擦乾淨手,示意他坐下,問道:“你師父這些天很安靜,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無論是國教學院抗旨,還是王破入京,對新朝來說都是大事,但商行舟沒有對這些事情發表過任何意見,甚至在南北合流慶典上都沒有說話。
陳長生很清楚,這並不符合師父的性情,但他真的不關心這些事。
“他這些天一直在嘗試讓朝廷控制天機閣。”教宗說道:“現在看起來,應該快成功了。”
陳長生即便再不關心這些事情,聽著這話也忍不住震驚起來。
天機閣不是普通的組織,擁有難以想象的資源與力量,聖後孃娘執政期間,可以說是大周朝廷最重要的支柱力量,現在聖後孃娘與天機老人都死了,商行舟如果能夠讓朝廷繼續控制住天機閣,真是非常了不起。
從重要性上來說,這件事情怎麼高估都不為過。
透過雪老城的叛亂,殺死人族千年來最強大的敵人,暫時解決魔族南侵的危險,接著,毫不猶豫全盤接受天海朝的談判條件,極其穩妥謹慎地推動南北合流繼續向前,直至雙方簽約,如果商行舟連天機閣都搞定了……
哪怕他現在在皇宮那個小房間裡看書,不怎麼見人,但他依然會是世人心裡的神明。
“對師兄來說,這並不完美。”
教宗看著陳長生說道:“你知道他最開始的想法是什麼。”
陳長生知道。
對商行舟來說,最完美的局面,無過於,當教宗死後,他可以重新擁有國教的大權。
只不過,他雖然是國教的正統傳人,但畢竟當年發生了那麼多事,而且他是教宗的師兄,無論怎麼看,都沒有可能由他繼任教宗。
所以在天書陵那夜後,他第一時間推出牧酒詩,試圖取代陳長生的位置,只是沒能成功。
正是因為沒能順利地奪取國教,他才會付出如此多的心力,確保天機閣會落在手裡。
教宗忽然說道:“位置是相對的,重要性也是相對的。”
陳長生記得“位置是相對的”這句話,被王之策寫在筆記的第一頁。
“在位置與重要性之間獲得某種平衡,從而避免整個世界隨著我們這些人起舞,是我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教宗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唯如此,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才能夠稍微安穩一些地活著。”
陳長生明白了。
先帝晚年,教宗會支援聖後孃娘,這一次他支援師父和陳氏皇族,現在,師父與朝廷勢大,國教便要向相反的方向走走,越遠越好。
這與情感、道感有關係,但也可以說沒有關係,這是對世間萬民無差別的仁愛,但在具體的某件事上,則往往會顯得那般粘膩不爽。
他也明白師叔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
這是教誨,是傳承,是現任教宗對繼承者的指點。
“懂,不代表能夠做到。”
陳長生想著天書陵的風雨,官道旁的屍體,還有京都裡的血與火,出神了會兒。
“可能,我還是沒學會怎麼做個大人物吧。”
……
……
第697章 小原則
“每個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個小人兒。”
教宗笑著用雙手比劃了一下長短:“但人都是會長大的,有些事情只要肯學,就一定能學會。”
陳長生通讀道藏,無論劍道還是別的本事,向來都是一學就會,天賦與悟性都極佳,有什麼是他不能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