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娘子,靠腳力需兩個時辰;若是牛車,也得個半時辰;若是有馬,不需一個時辰即可到。”
屏風後停頓了一回,方有話問來:“田莊上頭有何牲畜?”
富貴答道:“只有五架牛車,共6頭牛。”
“若得牛車六架,將米運往田莊可行?”
富貴心中暗暗算過方回:“各家交米不在一時,陸續運出,六架牛車足夠。”
“那便如此。”
富貴頓了頓,他有樁為難的事,也不知該不該與容娘子說,此事說來甚大,也不知……。
“有為難之事麼?”屏風後,那個清冽的聲音忽地問道。
富貴吃了一嚇,自己不過是猶豫了一回,怎的被小娘子看穿了?
“是。——溝裡原有五戶佃戶。因溝中出產甚少,少年郎君成了家,便都出溝另覓生活去了。餘剩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之輩。如今又有兩戶……”富貴實是臉薄,不好出口。偏他一接手,便有佃戶離莊之事!也不知小娘子怪不怪責?
“如何?”那個聲音卻不輕不重,聽不出絲絲情緒。
富貴硬了硬頭皮,垂首道:“……秋收過後就要被其子女接出去了。”
要說佃戶之事,良田多的田莊自是不愁。如回頭溝此類的山莊,一年到頭收成勉強夠活命,遇到旱年就要打饑荒。那五戶人家沒有哪戶不窮的。住的茅屋又矮又黑又破又漏,吃飯的碗沒一個是全的。幾個老漢婆子一律的瘦的皮包骨頭,眼神呆滯。富貴初到回頭溝,真個就想回頭了。奈何他爹強按住他,不許反悔。
屏風後很是安靜,許是小娘子不知如何處置?富貴抬了抬眼皮子,只瞥見一截的黑漆海棠刺繡屏風。那屏風原也是熟悉的,今日瞧著倒似有些不一樣。
“你有何主意?”
富貴心中正胡亂想些事情,驀地聽到容娘子問詢,不急不緩,很是從容。
他忙答道:“按朝廷律令,佃戶原是不得隨意退佃的。若私自出走他鄉,主家可上報縣衙,官府自會將他們發落,交還原莊。”
那邊頓了頓,倒很快有了回覆。“不必。都是幾個可憐人,沒的叫他們吃官司。”
富貴心道,縱是可憐人,也耕種得這些田地。如今離了他們,卻難尋個人來替哩!
“人市上如何?若是有那北方逃難過來的,典買得兩三個壯實勞力也可!”
這卻是小娘子的不懂了,富貴心中偷偷笑了笑,也不敢出聲,仍畢恭畢敬答道:“人市上卻沒有壯實勞力。如今城中繁榮,做一日工可賺得百十文,足可養活一家子。只有那無兒無女之輩,或是失了親人的婦孺,才將自己典賣了哩!”
那邊又是一陣寂靜,想是一籌莫展?富貴想,到底是小娘子,還是管著家事就好。這莊子上事務,到底是男人的事。沒些見識,只摸不著方向。
“既是秋收之後再走,那如今且先莫著忙,左右冬日無事,再另想法子。”
也只得如此了。
富貴又回養羊之事:“莊中農戶倒是願意添些收入,但無人養過羊,不敢接手此事。喂些雞鴨或是養只豬倒是願意,只盼主家墊個成本。也有人只願掙個工錢,不敢擔風險。不知主家作何打算?”
屏風後頭又停了一停。
“若只給工錢,恐不用心。若只墊成本,恐他餵養不當,到時分文無收,倒叫他欠一身債。不如按各家擅長買來各樣牲畜,分與眾人餵養。按月給付些工錢,到出賣時再按所得多少,也抽出一分利與他,如何?”
富貴原有些看輕,此時心中不由得暗驚,此等做法,怕只有臨安那大商家才想得出來,農戶可每月得些使用錢,到後頭養成又有錢進,也不用擔心填了老本欠新債。
“但若養不成,府裡也要損失不少銀錢……。”
屏風後輕笑了一聲:“總有虧有賺。若是擔心如此,連莊稼都不能種了。——只如何管理,全憑你去了。“
富貴心中羞愧,道:“小的明白。”
“那買雞鴨的花費,你且回去計算明白,需幾貫錢,報與宋管事處,我自叫他與你。每月需給付多少工錢,如何給,卻需你自己去做個打算。我到底不曉外頭事情,不好說得。”
富貴忙答應:“是。”
待富貴異日見到他爹,不由得感嘆:“小娘子好生厲害!”
宋管事瞪了兒子一眼:“你在府中不知?小娘子自來喜愛打聽市面上事情,連個果子賣多少錢一斤都知。何況人家識字算術,樣樣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