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東,稍稍靠城北。在它的身後,幾條巷弄之中,一大片的房屋院落從容鋪陳。城中大戶皆聚集在此,院落寬廣,街巷寬處可容兩輛驢車經過。
城西近河,房屋密密匝匝,遠遠看去,黑鴉鴉一片。小巷狹窄逼仄,窄處過兩個人須得側身。一眾平民破落戶只能得幾間窄屋安身。人多地少,不免汙水橫流,天氣炎熱時便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盧管事於此並不熟悉,小廝聚財平日裡四處鼠竄慣了,七拐八彎,只見他腰身一擰,從屋縫之間便串了過去。盧管事罵了一聲小子,不得不拖著兩條老腿緊步跟上。
眼見兩人在這城西走了大半鐘頭,哪裡見到半片空地。盧管事感覺背上有些黏糊,已是微微出了一身汗。他不由有些心煩,喝住了歡快跳躍的聚財。
“你小子胡亂串甚?不是說了要找空地麼!”
聚財很是無辜,這地兒連甍接棟的,連個茅屋都壓成薄片兒哩,哪有甚空地!
盧管事四處打量了一下,擠擠挨挨的房屋,實是讓人透不過氣兒來。要不是小娘子吩咐,真是一年到頭難得來此一回的。
“走吧,回府!”盧管事罷罷手,領先一步往回走。
聚財低低應了一聲,踢踢踏踏的跟上。
走得幾步,後面一個尖尖的聲音歡快的叫喚:“老爹!”簡直就好像見了多年老友似的熟稔。
盧管事頓住,笑著回頭:“小兒,幸會!”
正是大嘴八斤,他那張青蛙般的闊嘴裂到極致,歡天喜地!
“老爹,做甚呢?汙七八糟的地兒,沒的髒了您老人家的鞋面兒!”
聚財正覺委屈,急欲尋個人解解心中的鬱悶。
“管事說要尋快空地,偏要我帶他尋到此處來!”他與八斤打小在這縣城長大,那片地頭都是熟悉不過的,想必八斤自能懂他的委屈。
盧管事好笑的撇了眼聚財,罵道:“小兔崽子,莫要尋藉口。不過要你帶我四處走走,你把我帶到人家屋場裡來!”
八斤的眼睛亮晶晶的閃了閃,他耙了耙自己那亂糟糟的頭髮,笑道:“若是老爹不嫌棄,我帶你去個地方!”
盧管事頗為詫異:“帶我去何地?你不正經回茶飯店去忙乎,盧婆子知道,不打折你的腿去!”
八斤很是胸有成竹:“不怕,左右今日無甚客人。盧婆子本說要歇一下午的,你跟我來就是了,反正不能把您老人家拐賣羅!”
這話說得輕浮,然打他口中出來,盧管事也不覺衝撞,只說有趣。聚財很是羨慕,八斤這小子從來不老實,說話也不守規矩,怎麼就入了管事的眼了?
三人一路說笑,片刻功夫,八斤把人帶出了屋場的包圍。這裡已是城西的邊緣,房屋要稀鬆些,但要尋片空地,仍是很難。盧管事耐著性子,看八斤帶往何方。再走得盞茶功夫,三人停在了一大片臭水塘前。
聚財掩了鼻子左右看看,十分不解。“你帶我們來此處做甚,臭氣熏天的,空地呢?”
盧管事也不說話,施施然的看著八斤。
八斤嬉笑著,滿不在乎的指指面前這一片水溝。“城西哪還有甚空地,都被人佔了。就這片無主的臭水塘,若要,尋個牙儈,去縣衙過個戶,也不用費多少銀錢。把它填了,建幾個院子不能,十數間屋子總可以的!”
聚財很是懵懂:“誰說要建屋子了?”
八斤狡黠地一笑,也不再說話。
盧管事初時只當八斤信口胡言,胡亂找了個臭水溝敷衍。聽了八斤一番話方知,這個黃毛小兒,還真是動了一番心思。
“若要買這臭水塘,為何不買蘆葦蕩好了?從南至北,有數里地呢!”盧管事並不提建房之事。
八斤叉了腰,得意的笑了:“老爹不知麼?蘆葦蕩下泥漿深不可測,沉下個把大漢,連點印跡都無呢!也只有這片臭溝,當年原是放龍舟的地兒,如今另建了大屋專放龍舟,這地便成了這樣了。看著水深,不過是渾濁罷了,瞧著!”
八斤撿了塊大石頭,奮力扔了進去,果然石頭只沉得一半!
盧管事心中有底,轉問八斤:“你為何說我要在此建房?”此時管事的語氣很是不同,再不是面對市井小兒的調侃,反而有幾分慎重。
八斤收了收張得過大的笑臉,語氣有了幾分忐忑不安。“你說只要我有心,我便有心了一下。我知道貴府買下了絕戶老兒的房子,把他們安置在這片,……橫豎我猜的!”
盧管事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尚未長開的小兒,心中滋味無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