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方才去尋靖哥兒。
靖哥兒卻在自己的房裡,躲在門後撕心裂肺的痛哭。容娘還未進院子,便聽見了那震天的聲響。都說小兒不懂苦痛,但靖哥兒這麼一哭,竟惹得容娘鼻子酸澀,幾欲滴下淚來。
容娘敲門,靖哥兒並不應門,反哭得更響。乳孃也被關在門外,她自覺羞愧,囁嚅道:“自小娘子去了,靖哥兒每每哭泣,擔心小娘子不回來了哩!晚上睡覺,硬要睡到小娘子的屋子裡,不曾過這邊來過。不曉得今日怎的,竟然……。”
容娘心知靖哥兒是鬧彆扭了,失了孃親,與自己相熟的姑姑又突然離去,莫說小兒,便是大人也會傷心。
“靖哥兒,姑姑回來了,開門讓姑姑進來可好?姑姑要陪著靖哥兒的呢。我也很想你,想抱抱靖哥兒多重了,可長了些沒有?開門,讓姑姑瞧瞧?”
裡頭的哭聲小了些,但門卻紋絲未動。
“姑姑去看靖哥兒的阿爹去了。阿爹受傷了啊,要姑姑去煮飯給靖哥兒的阿爹吃,姑姑才去了那許久的。”
哭聲漸漸停了,偶爾可聽見抽泣聲。容娘貼耳在門上,聽裡頭響動。一個細細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哭腔喘著氣問道:“阿爹呢?”
容娘心中稍安,忙答道:“阿爹在外頭啊,我帶你去瞧可好?阿爹是個大英雄呢,厲害的緊,把大惡人給殺了哩。靖哥兒不想去問問阿爹?”
身後的小環拉了拉她的衣袖,容娘回頭,卻看到守中便立在身後,神情有些古怪。容娘只擔心他斥責靖哥兒,忙對裡頭道:“靖哥兒,阿爹瞧你來了,出來吧。”
不知為何,一向懼怕守中的靖哥兒居然輕輕的開了門,臉上淚花斑斕,抬了頭朝守中道:“阿爹!”
波光粼粼的眸子帶了一絲怯意,一絲委屈,一絲孺慕。小人兒便如此楚楚可憐的仰頭瞧著,瞧得人心都化了,化成一灘水,溫溫的。
守中蹲下去,伸出手,將他抱在懷裡。
父子如此親密的相擁,這卻是首次。靖哥兒十分歡喜,緊緊的摟了守中的脖子,溫順的匍匐在守中的肩頭。
容娘長舒一口氣,衝靖哥兒使了個讚許的眼色。靖哥兒圓圓的眼睛一彎,對她笑了。
“阿爹,刀。”
靖哥兒忽地離了守中肩頭,無比認真的衝守中問道。
守中瞧了瞧他,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遞與靖哥兒。容娘在旁瞧見,心中一緊,繼而灼熱,卻正是她的那把匕首,當日刺了那袁大頭的。
她只當丟了,原來……。容娘別了臉,便欲離去。
“只可瞧一瞧,明日阿爹與你做一把小弓,你便可練箭了。”
靖哥兒大喜,一時忘了記恨,衝容娘張開雙手,大喊:“姑姑,姑姑。”
容娘無奈,只得回頭接住他,眼角瞥見守中將那匕首仍塞回袖中。容娘心中急跳,抱了靖哥兒便朝外去。守中卻在後道:“你去把惠娘母女安頓了,好生照顧著,莫讓人在家中受了委屈。”
容娘應了,方自離去。
惠娘母女卻極得兩位夫人歡喜。那母親因孀居,又去了兒子,成日裡不常出門,只安安靜靜在房中做針線。惠娘倒每日來給兩位夫人請安,言語不多,又極溫柔,規矩亦嚴絲密縫,十分端莊。兩位夫人皆贊她賢淑,針線活亦好,便要玉娘與她作伴,好生學著。
容娘回來卻是馬不停蹄,許多事情等著她回來料理。兩位管事苦哈哈的遞上幾本賬冊,皆是這幾月城北廊房的收入與支出。他們年歲漸高,對數字越發遲鈍。偏生守惟是個鬆散的,記賬也是有一筆沒一筆,導致賬目錯綜混亂,便是管事也不知府中到底從城北賺了多少。
容娘扶額,無奈只得接手。偏偏守中知曉,便命二郎接了一半去,兩位管事也接了兩本,只准容娘檢視一本。於是幾人日日在側廳對賬,眼花繚亂之際,李元娘過來,卻是個十分精明能幹的。她不幫守惟,倒幫容娘對了一半的賬目。
容娘謝了元娘,輕輕的捶了肩膀,卻見門口八斤朝她使了眼色。容娘不動聲色的起身,避了眾人,在遊廊拐角處與八斤說話。
“小娘子,九郎問你願不願意接手磨坊?”八斤眼中帶了期盼的神色,對容娘道。
容娘愕然,十分不解的看著八斤。
八斤蜇了蜇頭,故事甚長,此時卻不方便說。他只撿了要緊的,草草說與容娘聽了。大意便是,九郎造了磨坊,到一半時,因另有生意,便放出風去要賣。最終賣給張家,實際上是賣給卞氏。卞氏接著造了兩月,如今快要完工,錢財不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