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昔他也是如此,命你如何如何。最後的傷痛亦是他命她等待,結果……!
容娘咬唇。便欲轉身。
徐守中大手自被子底下捉住容孃的手,眼神漸漸灼熱,薄唇微啟,片刻方道:“被中寒冷,過來暖腳。”
容娘錯愕,半響方想起他重傷在身,自然氣血不暢,大寒天氣,睡不熱和也是有的。罷了,往後的日子再說,誰知明朝如何呢?她的心裡隱隱有了不管不顧的念頭。亂世之中,明日不可期,圖一時之歡又如何?
他的被窩中藥味與他的味道相混,強烈的男子氣息襲來。被子裡雖不甚暖和,卻並非那般寒涼。容娘亦不出聲,只靜靜的躺在他的身邊,左手被他牢牢抓住,再也沒有放開。
並肩而臥,兩人都沒有睡意,一時安靜。
被中漸漸暖和,火盆卻黯淡下去,帳中只有一絲微光。
“我虧欠你甚多。”
徐守中忽然開口。
容娘頓時僵住,——虧欠?她的心中亦不知到底是誰虧欠了誰,往事歷歷,心底深處的痛楚被這句話挖掘出來,血淋淋的,如被凌遲。
容娘側頭往裡,不欲被他瞧見自己臉上的淚水。
徐守中心中一緊,他忍住疼痛,勉強側身,用胸膛偎貼了她的背,大手去觸她的臉,卻摸到一臉的淚水。
“娘子!”
徐守中伸手強將容娘攬進自己的懷中,大手替她抹了淚,胸中嘆息。
有些事,終究要說明白。不然,她那般隱忍,不曉得要藏著心事到何時?說不準,哪日她想不開了,便如上回一般,脫身便走!
想到容娘這三年輾轉流離,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捱了多少餓,方才跌跌撞撞來到淮河邊,徐守中心中疼痛,胳膊又收緊了些。他怎能讓她再受委屈,一個婦人,孤孤單單流離失所?她是他身體裡的一根骨頭啊!
人生頭一回,徐守中耐著性子,開解起他的婦人來。
“七郎之死,身為大宋百姓,死在沙場,乃為榮耀。乃至救小郡王之事,雖魯莽了些,亦情有可原。但我當日惱怒之處,在於曼娘一事,你任由她糟踐,將自己逼至絕境。”
提起曼娘一事,容娘仍如挖心挖肺一般巨痛。她嗚咽著,不由辯解道:“我欠她的呀……。乳孃……帶我走,把她拋下了。若非如此,得救的是她,我該掉進河裡,過那般顛沛流離的日子。是我……,是我佔了她的親孃,奪了她的命啊!”
淚水再次長流,脆弱的神色叫人心生憐憫,守中胡亂用衣袖幫她抹了淚水,嘴裡卻毫不留情道:“你不欠誰的。母子情深,乳孃當然想要救她。當日情形,可想而知。若是乳孃拋了你去救她,許三人都不能活。曼孃的命,絕非你奪,而是戰事,是金人。你可明白?”
容娘搖了搖頭,痛苦地道:“可是,我活了,被娘收養了。她……,她卻那麼苦,她該恨我。乳孃……,乳孃為難死了,我沒有讓她過一天好日子。臨了,她卻不得善終啊……!”
守中沉默半響,手指擦過她的臉頰,方道:“若你與曼娘顛倒,你恨她麼?——你會不認你的親孃麼?”
容娘一頓,淚眼模糊中見到徐守中認真的神色,她恍恍惚惚想道,若是我,會恨麼?許會,許不會。但是,怎會恨到那般,不認親孃呢?乳孃那般苦,她怎能記恨啊?
“乳孃之死,許在她看來,如此她心中要好過些。將士為國,百姓為家,母為子,兒護母。人人皆有理由,你何必自責?你的弱處,便在於太過隱忍,太過自責,如此反覆,你豈非要將他人的苦楚皆揹負在身?”
容娘怔怔的瞧著徐守中,那雙眸子裡,有她往日未能到達的深處。徐守中大手將容孃的頭撥了過來,自己的額頭抵了她的,四目相對,暗啞道:“娘子,我可不滿呢。你做甚麼事,總是想著虧欠,回報,哪裡真當自己是徐家的人?”
“婆婆偏疼,你怕甚麼?你是我的娘子,是徐家的長媳,婆婆有甚差處,你便該使了法子規勸。不然,咱家的家風如何歸正?難道叫咱們的後代,也如三叔那般不成體統麼?”
今日徐守中言語甚多,又頗見道理,叫容娘聽了,漸漸忘了心中痛楚,腦袋慢慢的靠了過去。原來她的心思,他竟然知曉?
她是徐家的養女,受恩即多,不得不報。如此心思,每每至衝突之處,她便自然的吞回了辯駁之語,只任由人發配。長久以來,她早已習慣。不想今日被他指了出來。
心裡可謂感動。容娘抬了脖子,示意徐守中抽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