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張是覺得,先生的色相,先生的氣場,先生的才華,只用來吸引一個好像太可惜了。
雖然那些人也是人中龍鳳的,但總歸還是自家先生最出挑。小張正在默默總結著,聽見他說了一句:“我昨天要的資料。”
“哦。”他連忙開啟放在副駕上的檔案袋,抽出他要的那份資料,往後遞過去。上面的內容囊括了全球所有抑鬱症名案例。不用想也知道,先生是為了喬小姐才看這個的。
程惜邊翻開資料,邊交代小張:“風尚集團那邊,讓陳妝別勉強,並非只有那一條路。”
小張應下,想起什麼,說:“周小姐說六月一號那天是她們周氏集團的年度宴會,誠邀先生出席,順便公佈合作的事情。”
其實哪裡是什麼“誠邀”,分明就是一定要先生去參加。那樣,先生的投資者身份才能正式為他們集團的高層和外界所知。
程惜輕“嗯”了一聲,垂眼看著資料上的案例,沒再說什麼。
以前上大學時,他也簡單瞭解過抑鬱症,但只是皮毛表面。
程惜想深入研究一下,喬忍世界裡的那隻鬼,到底長什麼樣子,能力到底有多強,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拉回深淵,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喬忍,我不大會愛人,慣會隨心所欲。
自私到一定程度,就忍不住想打擾你、誘惑你、困住你。
可是愛你,其實就是愛我自己呢。你到底,明不明白呀?
3
喬忍發現,這幾天程惜都特別忙,她整天待在家裡,他變得早出晚歸。
有時中午會回來用午餐,但餐桌上已經很難能見到他的身影了,尤其是晚上,總是她一個人在吃,不自覺地便沒了胃口。
五月的最後一個週日,下午。
喬忍拿著剪刀在修盆栽,陽光斜斜地灑在室內,她的心緒平靜而空蕩,就像被強風掃了一遍那樣,不傷不痛,卻也無歡無笑。
有時早上醒來,她會突然想起什麼,然後難受到起不了床。那些回憶雜亂無序,無聲地潛進她的腦海,掀起一陣陣狂風驟雨。
有時只是想起某個畫面,深不見底的潭,她被壓著腦袋浸在水中呼吸不了,監獄裡潮溼的牆壁……諸如此類碎片式的東西,幾乎能讓她瞬間丟盔棄甲。
有時她還會夢見程惜,近在眼前的人,卻只有在夢裡才能溫暖得了她。塞著耳機,眉目如畫,他說,喬忍,期末考試加油,不要又在考場上睡著了。
然後她會醒過來,抱著被子發呆,好一陣反應不過來,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年歲多少。
今天是個難得平靜的日子,喬忍心想,至少沒有什麼記憶閃回而來。
幾分鐘之後,難得平靜的心境卻被一通電話打亂。梅州市警局的電話。
“是程惜程先生嗎?我們想聯絡喬忍女士。”
“我就是喬忍。”
“那太好了,喬女士,終於聯絡到您本人了。是這樣的,關於二零零六年六月二號那天,你弟弟喬頌的案子,我們已經…………”
喬忍不知道通話是何時結束的,也不知道是對方先掛了電話,還是自己的手機滑落到地上使得它結束了。
她只覺得世界一下子變成了黑白無聲的,她彷彿看見了他們說的:鄰居中那個進了瘋人院的中年大叔從裡面逃出來,醉酒的男人翻過院子圍牆,搖晃著身形,摸到工具箱裡的鉗子,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剪斷了腳踏車的剎車線。爾後扔下鉗子翻出去,在街上大叫大笑,直到被精神病院的人拖回去。
而她,那一年那一天的喬忍,起早上學,在院子裡看見被扔在一邊的鉗子和喬頌那輛被碰翻在地的腳踏車,她扶起腳踏車,又把鉗子放回工具箱。然後踩著自己的腳踏車去上學了。
之後的事情,就是她帶著喬頌去小山坡,喬頌剎不住車,落入了深潭,溺斃。唯一的嫌疑人,剛滿十四歲的喬忍,在拘留所呆了一週後,被收監了一個月。後來她被無罪釋放,喬父在差點淹死自己的親生女兒之後,於次日凌晨就離開了家門。
太多記憶一下子衝進腦海,喬忍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那些畫面接踵而至,把她割成了無數碎片。
她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間,反鎖了房門,蹲在牆角,試圖把所有事情都理順,忘記了的,想起來的,黑暗的,明亮的,傷悲的,無奈的,風和日麗的,颳風下雨的……全部。
直到天黑,直到晚飯時間到了。
容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