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聲,不時有人會遞過來兩瓶啤酒:兄弟,唱得好著
呢,喝口酒潤潤嗓子。
那個辰光的麗江是個美好的小地方。有一個對美
好地方的定義是:相容幷包,友善且和睦。
我很慶幸,曾體味過那個曾經美好的麗江。
好吧,我說的不是麗江,我追憶的、感慨的、畢
生尋覓的,只是一個叫做麗江的麗江。
你難道不是嗎?
街頭賣唱的歲月
那時麗江古城的流浪歌手很少很少,隨便往哪兒
一戳都是個小地標。不像後來,納西族的小弟弟們練
了三個和絃也滿大街地跑來跑去賣唱,手鼓打得山
響,吉他掄得像電風扇,也學當年的我們,也在面前
點紅蠟燭。但生猛無比,為了爭地盤經常打得頭破血
流,有時候還拿吉他打對方的頭,吉他啊!那可是吉
他啊!有趣的是,他們面前也都擺著個琴盒,上面的
字是一模一樣的:邊走邊唱,支援原創。打小在旁邊
城中村裡長大的流浪歌手,那滿身歷盡滄桑風塵僕僕
的感覺真是學都學不來,膜拜一個……你問他唱的是
什麼,他也氣宇軒昂地說“原創民謠”……好吧,許巍
的《藍蓮花》是你的原創,五月天也是你的民謠……
這種情況; 是在大軍來麗江半年後慢慢開始氾濫
的。他很無奈,一些不懂事的小歌手在他經常定點賣
唱的花臺上潑油,他就拿外套兜來土鋪在上面,然後
墊著外套賣唱。第二天土上又是一層油……
於是被迫換地方,把大石橋邊最黃金的位置讓給
那幫別著刀子賣唱的兄弟,他找一座行人稀疏的小
橋,蕭蕭瑟瑟地開唱。偶爾趁著人家沒開工的時候坐
回老位置,做賊一般,一邊觀望一邊開工。但那時往
往夜色已闌珊,行人漸漸微醺,肯放下鈔票的少,借
酒來踹琴盒的多,他也不生氣,反而問人家喜歡聽什
麼歌,要不要聽首原創。但喝醉的人很多不知道什麼
是原創,於是他就唱《再回首》,唱得醉酒的人淚光
晶瑩、渾身顫抖,然後哇哇大吐。
我說:“我擦,這個世界怎麼了,這麼多浪子。”
他說:“他們的心累了。”
大軍和我不一樣,和大松也不一樣,每天不掙到
一定的額度他是不肯收工的。
收成好的時候,他是笑眯眯的,半夜坐在小火塘
的角落裡,笑眯眯地逗逗單身女遊客,問人家是不是
從成都來的。有時候連著數天風雨如晦沒辦法開工,
他神經質地一口接一口嘆氣,摳手指,各種坐立不
安。他應該是很缺錢吧,可奇怪的是花錢的時候一點
兒都不吝嗇。
那時大家吃住在一起,午飯在院子裡自己做,他
搶著跑忠義市場買菜,洋芋或空心菜,永遠是這兩
樣。晚飯在小館子解決,他又搶著埋單,不過是幾份
米線、兩盤冷拼,搶得和幹仗一樣,賣唱的收入越
差,他埋單的次數就越多,誰都拗不過他。我那時候
瘦,他說,大冰多吃點兒,多吃點兒,還用筷子給我
夾菜。
他不會用公筷,也並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有信用卡
和存款,還有一個電視主持人的身份。
於我而言,最初街頭賣唱是件好玩兒的事,是種
新鮮的人生體驗。
從拉薩唱到麗江後,每天的賣唱慢慢演變成了儀
式化的例行日程,履行得比吃飯睡覺還要認真,不唱
就好像少了點兒什麼。而大軍加入後,街頭賣唱又慢
慢地變成了一種必須要履行的義務,我很喜歡看到生
意好的時候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成功人士的嘴臉,我希
望他能多賺點兒。年復一年,後來只要在麗江,就會
每天去幫大軍打鼓,一直到今天。
可是光賣唱能掙幾個錢呢,每天吃點兒飯、交個
房租就口袋空空了,抽菸基本靠蹭,喝酒基本靠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