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手臂上,有密密麻麻的一些針眼。
是汪蒲明。
等她醒來,夜幕都低垂了。
裴本懷坐在她旁邊的一把椅子上,這把椅子是剛剛搬來的,一會也要搬出去,意在營造一個無懈可擊的囚室。甄沛瑩動了動,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住,捆在四個床腳上。
甄沛瑩使勁晃了晃,繩索牢固。裴本懷微微前傾了身體:“還是老實些吧,或者換你更喜歡的肌肉鬆弛劑?”
甄沛瑩掙扎之後作罷,脖子後仰,望著天花板:“裴本懷。”
“嗯?”裴本懷坐近了一些,低頭看著甄沛瑩。
甄沛瑩沒有看他,只是看著天花板:“我最近想了想,是我和媽媽對不起你了。”
裴本懷驚訝:“你這是說什麼話。”他說:“沒有你,裴鴻衍不會輕饒我。”
甄沛瑩堅持著說:“是我和媽媽對不起你。”
裴本懷收起了所有表情,他靜默著看甄沛瑩一會,最後說:“你愛裴鴻衍?”
甄沛瑩說:“不。”
裴本懷說:“你愛他。”
甄沛瑩停了一會,說:“也許吧。”
裴本懷說:“你從未告訴過我,我以為汪蒲明更好些。”
甄沛瑩轉動脖子,看向了裴本懷,裴本懷卻把眼睛移開了,“甄沛瑩,你醒了,是個好好的人。你的價值更大了。”他看的正是那被封死的窗戶,那一枝香樟枝葉還在,在夜風中顫抖著,路燈為它鍍了層輝煌的光影。“沛瑩,等幾天,我把你送回裴鴻衍身邊。”
然後他走了出去,反手關上了門,在向前走了幾步,正正跌坐在那間特別製造的手術室中央。甄沛瑩醒了,這是個好事。甄沛瑩對他說,是她和媽媽對不起他裴本懷,這真也是個好事,好笑之事。
裴本懷的童年充滿了孤獨和悲劇色彩,他迷惑於自己存在的意義,又尋死不成,即使數次來自家族裡的羞辱讓這個自尊心過於強大的男孩想過一死百了,他人生中極其重要的人物,甄月林在他的這些歲月裡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甄月林告訴他他應該做什麼,又告訴他他的身份,用一些殘酷、極富侮辱性的詞彙來形容他,成功地把自己的野心加諸在他的兒子身上。裴本懷自小就知道,父親當他是小玩意,大哥是他一生的敵人,小妹是他可以利用的武器。裴本懷由此孤獨,他沒辦法真正敬仰他的父親,無法真正親近他的大哥,無法真正憐惜他的妹妹。
可以說,甄月林造成了他性格的缺陷,和虐殺了他純真的童年。裴本懷也承認,他的狡詐和無情師承於他的母親。但他並不怪她,因為甄月林指給了他一條路,在暗無天日的裴家,甄月林指給他一條雖然坎坷兇險,但最終可以看到光明的路。
甄月林最後是瘋了,不知是真瘋假瘋,在裴崇死後,她失去了唯一的靠山,又因曾派人向裴鴻衍投毒,她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裴本懷前些日子第一次去看她,帶著陳伯去的。甄月林看到陳伯低頭站在裴本懷身後,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兒子已然完成了她的事業。甄月林微微的笑了一下,一點也不像一個精神錯亂的瘋子。
裴本懷沒有將她的母親接出來。他將裴鴻衍趕下臺時並沒有感覺多少快意,而在那天他在甄月林的注視下轉身離開,他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大仇得報,如釋重負。
剛剛,甄沛瑩對她說,是我和媽媽對不起你。
她說的不錯,甄月林用強硬的手段逼迫他成長,甄沛瑩卻是用另一種方法打磨他的良心。
他在裴家安然無恙的十幾年,完全是他的妹妹,用身體的服從換來的。甄沛瑩委曲求全的同時,裴本懷也感覺到了一種滅頂的壓迫,甄沛瑩的犧牲,讓他知道,他不成功,便成仁。他不能不去戰鬥,不能有一點退縮,因為扶持他的人的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這種代價變換而成的壓力比裴家家族給他的還要大。
裴本懷度過了很長一陣灰暗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埋頭走在校園裡,一張色彩鮮豔的傳單遞到了眼前。他抬起頭,一個年輕朝氣的女孩子對他笑著。
“同學,奶茶新品上市,喝了能讓人心情好喔。”
裴本懷撞開了那拿著傳單的手,徑直向前了。
而在當晚,一直只做黑白灰三色夢境的他夢到了彩色的畫面,孫妙眉像白天一樣梳著馬尾,微微地對他笑著:“裴本懷,開心一點吧。”
從前天都是灰的,自從遇到你,我的世界天光大亮。
裴本懷抓著手術檯的邊緣,讓自己站起來,同時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