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
“阿良,怎麼?”文質探身來看。
鬆了眉頭,搖頭,輕握一下她的手,她有些憂心,又忙著招待前來弔唁的親友賓客。
我跪著在靈前,不斷有人來拉手安慰。朱吳氏來了,近前安慰,憶爹爹的好,嘆他一生不易,淚水簌簌落。
膝蓋紫腫,我跪坐著,聽著,反去安慰他。
三日來許多人來上香,念爹爹親厚,唾罵喪心病狂的兇手。
我報以沉默。
案子未結,疑犯還未歸案。
那夜自仵作房內出來,懇請陳子敬讓爹爹歸土安葬。陳子敬應允了。
爹爹被抬回家,喪事倉促繁雜,我全然不懂,幸得齊叔與一眾鄰里來幫忙操辦,周文質全程相幫,喪禮才得以順利進行。
每日跪在靈前,有人來上香行禮,我便跪下叩頭回禮。到夜裡,整夜守著,看著長明燈,看著燭淚掙扎落下,看著天明,看著爹爹。
他們擔心,怕我吃不消,紛紛來勸。
可我睡夠了,自落水後睡了六日,夠了。
昭王來上過香,以山野郎中曲獨活的名義裝扮出行。
那晚醒來,聽到的聲音是她。
我深深跪拜,叩謝她的救命之恩,叩謝她弔唁之舉。
她說,節哀,定會將兇手抓捕歸案。
呵,兇手。
他在家裡被人綁走。是衙門徹夜搜尋的那個晚上,我和褚珀都不在家的那個晚上。
為何不在?
明明那晚徹夜不歸的搜尋,只是陳子敬的障眼法,他佈下的局啊!
家裡翻得亂七八糟,似被強盜闖過,偏偏鄰里沒有聽到一點動靜。我家家貧沒有寶貝,為人和善沒有仇人,她們是為記載湯府秘密的的兩本冊子。湯府所為,販私鹽黨羽下的手。
沒有實據。
爹爹被害,沒有查出是誰下得令,是誰做的案。
沈桑原推斷出爹爹的死亡時間。
是我把冊子交給陳子敬那天,是跟隨陳子敬坐馬車奔赴未知的那天。
若我早早歸家,不去把冊子交給陳子敬,是不是就早發現,就能救他了?
然而我隨著陳子敬,從一個迷局走到另一個迷局。
我想起那天在馬車上的突然而至的心悸,是預兆麼?
父女血緣,相連想通,預兆感知。
可我,我不是真正的褚阿良啊。
不知為何,寒意從心底竄出一絲、又一絲,蛇般蜿蜒,我緊緊抱住褚珀。
陳子敬來過,他每天傍晚來上香,待到晚上,幾乎不說話,然後回去。
我總是跪在堂內,不去看他,不去管他。
我知道案子沒有什麼進展。
湯初英逃了,在一眾監視下無蹤跡的逃了。逮捕時,湯府眾人負隅頑抗,部分逃了,部分死了,其餘歸了案。
爹爹被害可能是湯初英做的,可能是逃走的那批骨幹做的,通緝令已下,但人沒有找到。
案子懸著。
努力回想湯初英模樣,怎麼都想不起來。
頭疼。
陳子敬又來了。
其實沒有看到他,可身邊的人都在行禮。
我於是轉過臉。
他一身素白,被陳遊之推著進來。
我腿腳麻木,摸了根棍子,撐著準備起身,卻怔住。
陳子敬身後還有人。
梁敏。是她。
這個人,我一直沒有想起她來。她來做什麼?
未料見到,我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萬般複雜。
是她把惹禍的冊子藏到我身上……
爹爹被人害死,我一直認為是自己招徠的厄運,痛恨自己,不想去面對。或許我可以恨她,是她把冊子藏到我身上,把災難帶來。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去!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要這麼想,找一個人來恨著,然後就不那麼痛了——我咬牙切齒的想著——就不會有那麼多的負疚悔恨,幾乎把我壓垮的痛與憎恨……
她氣色很差,被李扶風攙扶著,慢慢踱進來。
想起她血肉模糊的被陳遊之從暗室抱出來……呼,我深深吐了口氣。
都是命。
沒有辦法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去,這並不能使我好過一點。沉溺在被害者的角色裡,我將永遠受其困擾,無法解脫。
她得以一息尚存被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