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則是以德為先,若執法者黑白不分,善惡同倫,法度失平,如何服眾?如何安民?執掌律法者,最忌使民怨聲載道,當辨法析理,使民心悅誠服。”
一番話我說得慷慨,字句真心發自肺腑,話落似乎還能聽到四壁的迴響。
主考官眼中有不掩飾的欣賞,她站起來取了紙筆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褚阿良。”我行了禮。
她寫下名字,蓋了印信,仔細吹乾,交到我手上,切切叮囑:“臘月初五國子寺,策試,切記莫忘。”
拿到了通關證明,我欣喜道謝。胥吏又引我去登記,登記處不止一人,文官一一核對填報資訊,留下保薦信,根據報考類別分類記載在冊,一人分發了一張蓋有寶印的文書,蹙眉道:“臘月初五國子寺開考,報而不考者朝廷永不敘用。”
眾人稱是,被胥吏引出門。候考學子眼神裡滿是豔羨。我往戶賦隊伍看去,已沒有周文質身影,想來是入考場了。
出了大門,尋了酒肆坐下,叫了一壺溫酒,一些吃食。有些參加完考試的逗留徘徊,互問考試試題,原來不同批次進去的考生題目皆不同。
濁酒幾杯入腹,熨帖,痛快!腦海裡不自主浮現了陳子敬的眉眼,想起那夜我依偎著他的眷戀,他撫我發的溫柔。
陳子敬,當我想你的時候;你會不會正好在想我?
思及此,不由落寞。酒是好東西,小酌怡情,酌的是當下心境,無聲漣漪。一壺濁酒見底,身子暖和了,有了抵抗風霜的暖意。周文質沒有令我久等,看到她臉上明媚笑意,便知事成。
舉杯慶祝。
周文質一手執杯,笑道:“茫茫前路,有你幸甚。”
“還有一關要闖,當一鼓作氣!”我回敬。
她美目微眯:“在郡學時,總回想一起讀書的時日,勸你與我同考,你不肯,只好罷了。聽聞你出事,我趕回平春,你已被陳大人接走了。阿良,你不知道我多後悔……”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聲音微顫:“我只有你這一個知交好友,如果你出事,我……”
“事出突然,也是我愚鈍中計。想想自己真傻,如今看多明顯的圈套,我竟然跳了進去!哎,當吃一塹長一智。”我搖頭苦笑。
“我有一事須向你坦白。”她正眼看我,眸子染著爐火紅光,“你還記得湯府麼?”
當然記得,從湯府喜宴起,所有事情偏離了正常軌道,就是那一晚……就是那一晚。我不做聲,默然頷首。
“我早知湯家做些不法勾當,萬未想到是私鹽。初英喜宴那晚,你在後院被梁敏,不,是喬燕歌打了一耳光,湯府把她挾走了,我便覺得不對。單是不敢把你留在湯府,卻沒告訴你,才讓你在毫不知情毫無準備下遭遇那些禍事。”她垂下頭,黯然道,“我實在算不得你的朋友。”
我曾懷疑過她,在湯府後院,湯府管事軟硬兼施要把我帶去後院時,周文質怒極的模樣和平日相差太大。可之後的事與她何干呢?是我沒有告訴她賬冊的事,轉而去尋了陳子敬,錯過時機的是我自己!若不是她把我帶出湯府,若我被湯府扣下,被發現懷中賬冊,或許褚阿良早不在世上了。她救了我,為何還要向我道歉?爹爹走的時候,全賴她和齊叔幫我操持雜務一應事宜,我哪有臉面怪罪她!
“幸好你今日說了,不然還要在心裡憋多久?”我斟滿一大杯酒,“文質,這些事與你都無關,是我自己。”悶乾這杯,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竟是這般!”周文質低啞聲音,一字一字道,像聽了荒誕的故事般不敢置信,眼角卻一點點紅了。
“都過去了。”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聽過就忘了罷,從今往後不會更壞了。”
我見她仍緩不過神,只好笑道:“世上或許有命數罷,但我總覺遇到這些是偶然,譬如今天考過了也是偶然。”
周文質“呸”了一聲,怒笑道:“你考過又是偶然!那我呢?誰道偶然,世間多少偶然事,我道偶然非偶然。”
“偶然多了,或許就成必然了。”我嘿嘿笑,“譬如我必然要和你再一起考試,再一道金榜題名。”
她問:“我的心願你一直知道的,如今你呢?”
“人活一世總要圖些什麼,否則活著有何滋味!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般宏願我做不到。以我所長,欲為本朝廢除肉刑,重修法典。律法不是為了限制人們的生活,而是要告訴那些人,當這世界規則遭到破壞時,他們會得到什麼,可以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