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長鋏抱拳道:“少主,讓我留下來調查此事,不水落石出,我不回烏山。”
“戴公,此事你最是擅長不假。只是我在襄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只怕你的處境也很危險。”
戴長鋏笑道:“我早就習慣了。”
金鈴點點頭,不再言語,帶著兩個侍女和宇文阿七兩人打道回府。
路上下起了雪來,金鈴一直睜著眼睛趕路,又一次親眼見到了漆黑一片的大地是如何被染成純白。
馬在雪地之中踏出印記,從蒼茫的過往走來,走入迷亂的前方。
金鈴到達烏堡之時正是四周炊煙升起的時候。白色的煙霧在白色的雪中嫋嫋升起,像是雪化成的精怪。門口知客的弟子告知向碎玉在房間等她,金鈴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師父,”金鈴單膝下跪,跪在向碎玉的輪椅前,“弟子無能,嚴當家死了,線索斷了。”
向碎玉揉了揉太陽穴,道:“金鈴,竟陵也降了。”
“什麼……!”安陸、竟陵都是漢東重鎮,漢東盡皆沒入敵手,襄陽、樊城之兵欲往鄂州,只需長驅南下便可。更糟的是,安陸幾乎在烏山正南方,烏山與梁國的聯絡,就只有霍城壽春一路,幾成飛地。
金鈴搖搖欲墜,腦中勾勒出三國交界之處犬牙呲互的地形,感覺好像正有一雙手,將國勢一點一點地扯入深淵。
“事已至此,不要自責了。”向碎玉安慰道,“說說襄陽的事情吧。”
“……嚴當家受明教收買,暗中與烏山為敵,散播謠言,假傳訊息,我本欲將他帶回烏山親自交與師父審問,抓捕之中誤殺他性命。戴公白公還留在襄陽尋找線索。”
“你能確定他真的受了收買?”
金鈴頓了一頓,略略搖頭,道:“襄陽乃明教重要分舵之一,四年前便開始經營。殺其銳氣,收買弱小,是二師叔常用伎倆。嚴家賬目上入不敷出嚴重,生意卻不受半點影響,想來有人暗中資助。他八月末曾上烏山,當日竟陵鬼鮫田七郎被殺,此前與嚴當家往來頻繁……師父可還記得銀鎖動手殺人前說的話嗎?”
向碎玉微微點頭,摸了摸膝頭趴著的老貓。
“田七郎,嚴當家,此二人都是收了陸亢龍好處的。”
“是。”
向碎玉重重嘆了口氣,“為師一敗塗地……陸亢龍將我手中的暗線拆得七零八落,我卻連他在哪也不知道……金鈴,我們烏山,此番……”
金鈴知向碎玉怕烏山孤掌難鳴,終有一天要淪為別國領土,趕忙打斷了他:“師父不需如此悲觀。”
“哦?為何?”
金鈴道:“義兄在路上曾給我講過各國形勢。東西魏一向水火不容,互相牽制。高澄死,高洋繼,地位不穩,宇文泰虎視眈眈。是以任意一方,都不會在烏山汝南一帶擺開戰場,除非烏山不堪一擊,叫人一夜之間拿下。”
向碎玉敲著輪椅的扶手,道:“不錯,便是如此……若是有人能在北方牽制兩魏就好了……”
他往窗外望去。
金鈴也隨著他往外望,白雪蓋在萬頃良田之上,蓋在模糊不清的山頭上,雪片紛亂飄飛,向碎玉的表情也迷離不清。
烏山不是不堪一擊,卻不代表別處不是不堪一擊。柳仲禮一觸即潰,漢東之地盡降於魏,國土大片大片地失去,無論是誰來想象,都不免有一種身體被別人蠶食的毛骨悚然。
“金鈴。”
“在。”
她等了許久,向碎玉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_(:3 」∠)_
這幾天拋棄了枕頭睡得好多了
覺得那師傅的手藝還不錯……從前我是無法不用枕頭睡覺的,會噁心難受,現在好像是哪個骨頭給按下去了(。
眼睛的問題是倒睫毛不是別的……
☆、第437章 潛龍用一
南方的雪與北方很不同;謝安曾令子侄詠雪,其侄謝郎答曰“空中撒鹽差可擬”;而謝道韞則以“未若柳絮因風起”比之。
南方風和雪小;有時尚不到結冰的溫度,天上便有雪花迫不及待地飄落,雪片未能長到指頭大便紛紛落下,遠看確如撒鹽之貌。
銀鎖伸出手來,黑色的手套上落下一大團鵝毛一般的雪花;她吹散了雪花;低聲道:“江北的柳樹也應該抽芽了吧?”
她面前躬身而立的弟子一愣,道:“是,我來的時候;道旁的柳樹都已抽芽了。”
“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