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多。”
肖大隻覺得金鈴的神情與向碎玉像極了,愣了一愣,道:“風向不對,快不了多少。”
人群之中騷動起來,肖大站起來去詢問,原是昨夜裡死了並非七個,而是八個人,有一具屍體被他們帶回去,正在空曠無人處分割烤食,人頭擺在一旁,兀自睜眼,像是死不瞑目。恐懼在人群中蔓延,昨夜裡救回來的那三個人靠在最遠處的石頭上瑟瑟發抖,肖大去了又回,嘆氣道:“羯兵在另一處伐木,可我們已經沒有火油了。”
見羯兵果真在另一處高地上開始伐木。那地方在野渡峽灣之後,與野渡和本方營地成一犄角,二十來個羯兵在彼處逡巡,有的提刀戍衛,有的掄斧伐木。
己方則疲憊而恐懼。下了一夜的雨,到現在也沒有停的樣子,柴火燒起時冒出滾滾濃煙,周圍瀰漫著燒焦的屍臭。偌大一個營地,洋洋數百人,卻無一人說話,人人低垂著頭,士氣低落,無力再發動騷擾。
在眾多垂頭喪氣的人裡,心裡最憋悶的只怕還是呼樂,從有人突襲營地、縱火燒燬所有的木頭,到羯兵公然食人,到蓮花渡夜裡突襲又失敗,呼樂的心情也隨之三起三落,一會兒充滿期待,一會兒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好。
這時候木頭卻來了,他和他手下的水手們也不得不拿起木鋸與刨子,將那些木頭裁成一塊一塊的木板,刷桐油過清漆。羯胡凶神惡煞地在旁邊監工,雖然一句話不說,可看樣子就是稍稍偷懶便會挨一鞭子,水手們戰戰兢兢,手中不敢停,不多時就有浸過桐油的木板晾出來。
幹活間隙裡,呼樂不時偷偷四下張望,一會兒瞧瞧海面上有沒有援軍,一會兒瞧瞧對面山頭上的營地裡有沒有動靜,可惜海面雖有船隻來回逡巡,卻不肯靠近。
羊鯤時時來找他,總問有多久能修好船,呼樂從兩三成回答到六七成,越數自己越是心焦。
天空泛著青灰色,像是不久之後就要再下一場雨似的,肖大一刻不敢怠慢,撐到陳七寸起床才去休息。陳七寸替了肖大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生怕羯兵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他旁邊那叫林曉的年輕人半裸上身,吊著一條手臂走到陳七寸旁邊來,問道:“二當家,你這麼就能下地了?”
陳七寸笑道:“我這是皮外傷,你肩膀怎麼樣了?”
林曉皺眉道:“疼得厲害!我胳膊當真沒被人扯掉?”
陳七寸哈哈大笑,道:“真可惜,你這小白臉差一點就變成獨臂小白臉。”
“幸好沒有……少了一條手,還怎麼使劍?”
他傷的雖然是左手,可人的雙臂掌握平衡,沒了一條手會有諸多不便,陳七寸上下打量他一番,低聲道:“我聽說世上有那種極厲害的大工匠,造的義肢可以假亂真,大丈夫沒幾條疤算什麼英雄?”
說到肢體殘缺的大英雄,林曉此時想起的乃是向碎玉,是以問道:“二當家,不是說輞川君要來支援,怎地人還沒來?不會是……不會是……不會是不來了吧?我們……我們別說殺侯景了,沒得叫人趕盡殺絕,搶了地盤就不錯了……”
陳七寸斥道:“你怎地長別人威風?”
林曉頗顯無辜,道:“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現在侯景若是打上來……”
陳七寸一把打在他後腦勺上,沉聲道:“老哥在江湖上縱橫這麼多年,閻王殿前都去了三四回……告訴你,越是人人都不相信你能活命,你越是要咬牙挺住。”
林曉喪氣道:“說是這麼說,毫無根據地盲信,這不是託大麼?”
陳七寸道:“他們不攻上來,一來侯景愛惜自己最後一隊親兵,不願他們涉險。二來他們也並不想打仗,只想修了船趕快跑,免得夜長夢多,被官軍抓住……”
林曉一聽,覺得確乎如此,不由得頻頻點頭。
陳七寸話鋒一轉,道:“可若是我們此時示弱,叫人覺得我們可欺,別看我們十倍於敵,一盤散沙叫這虎狼之師斬殺殆盡,不過是翻個手的功夫。”
林曉往後望了一眼,眾人垂頭喪氣,他自是感覺得到,只覺此時離被斬殺殆盡也不遠了。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陳七寸道:“怎麼辦?等大當家起來,我有事找他去辦。”
林曉還待再問,忽地箭樓上沸騰起來,緊接著是各崗哨處傳來低呼,陳七寸大聲道:“怎麼回事!”
一崗哨上有人探頭,道:“有人打進他們伐木場了!”
陳七寸三兩下跳上崗哨,定睛一看,失聲叫道:“輞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