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華鳶撒謊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這個謊。也許,他只是想要回去,哪怕是任性一次也好。心不靜,就想找到一個令人心安的地方安睡。季華鳶想著,無論怎樣,白珊瑚簪子也好,爹孃也罷,這世間完完全全屬於他的東西,只有北堂朝給他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今昔(一)
季華鳶撒謊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這個謊。也許,他只是想要回去,哪怕是任性一次也好。心不靜,就想找到一個令人心安的地方安睡。季華鳶想著,無論怎樣,白珊瑚簪子也好,爹孃也罷,這世間完完全全屬於他的東西,只有北堂朝給他的家。
然而,夜裡靜默疾行的步子,卻突然停了下來。季華鳶一個人站在街頭,突然猶豫了。
回去後,怎麼說?說老頭身上卷帶著身世之謎,還是說自己明知道內情卻隱瞞說謊?季華鳶死死地咬著唇,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騙北堂朝、瞞北堂朝了,可千頭萬緒,他要從何說起。
老頭既然能看穿三人的身份,就沒有必要再說謊。他明明可以痛痛快快地砍掉北堂朝的左膀右臂,但他卻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季華鳶,似是苦惱地思索著:“你是該叫我叔伯呢,還是叫我師公?”就好像他冒著生命危險留在那裡,只是為了眯著眼睛告訴他一聲:哦,你得去向晏存繼要回簪子了,那是你的寶貝。
季華鳶不傻,白珊瑚簪子是晏存繼調兵遣將的兵符。老頭今天一口一個正主,季華鳶閉上眼,想著他那素未謀面卻豔絕奇絕的娘,已經知道這是一個多大的局。這局開端於二十五年前他出生……不,也許是二十九年前晏存繼出生、甚至更早!老頭今天的一席話若字字為真,那白珊瑚簪子就將是會卷他進入血雨腥風的禍物!
這世間有力量的東西通常都太燙手,稍有不慎就要付出噬皮焚骨的代價,季華鳶當真一點也不想碰。他從前最盼望的就是能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現在知道了,卻恨不得什麼也不知道。他只想要和北堂朝在一起好好地過日子,平平淡淡吵吵鬧鬧的日子。西亭和南懷這局大棋,理應與他無關。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不能否認,那老頭的話,字字戳心。老頭側過去時下巴收緊的輪廓,和自己一模一樣。
血親,這個再平淡不過的字眼,在季華鳶的生命裡,卻是那麼遙不可及,令他痴迷而又百求不得。他在心裡一遍遍地祈禱那老頭不要與他有關係,但是隱約的,他卻又那麼渴求一個真正的親人。
晚秋夜裡的風很涼,街道上已經幾乎沒有行人了。季華鳶現在是回不得王府,也回不得東門,他裹著那件嚴重不合體的外袍在巷口徘徊一陣後沿著空蕩蕩的街道一直走到頭,才終於尋到一家肯收留的小客棧。店裡只剩下最破最小的客房,店小二隨便收拾了一下就安排季華鳶住進去。季華鳶無視了一地的灰塵,滿腹心事地合衣倒在床上,只盼望明早北堂朝不問,翟墨也不提自己今天告假回府的事情。
小客棧的床板很硬,稍稍一動彈就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季華鳶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睡著。
他睡得極淺,但好在一夜無夢。
清晨醒來的時候,街上還一片寂靜。季華鳶看了看時間,自己也就睡了兩個時辰。他坐起身,只覺得渾身痠痛,簡直比在東門一天慘無人道的訓練後還要累。季華鳶簡單喬裝一番出門,踱步到離王府巷口最近的一家早點鋪子,第一鍋燒餅還沒有出,他只好捧著一碗滾燙的沸豆漿慢騰騰地喝著。
這裡雖然看不到王府正門,但是隻隔了一條短小的巷子。如果北堂朝知道了昨晚的事,就會有大量侍衛跑動。季華鳶一邊心裡計算著時間,一邊小口小口地啜著,香醇的豆漿從喉嚨滾進胃裡,很燙,卻很舒服。熱乎勁慢慢在他體內升騰,漸漸地包裹了冷了一夜的身子,晨風清清涼涼地吹拂過去,帶走他鼻尖的薄汗。他激盪了一夜的心,驀地靜了下來。
帝都不似江南終年溫暖溼潤,這裡的晨風清爽,晚風寒涼,春夏秋冬如此鮮明,就像那個人,喜怒哀樂都那樣坦然,毫無掩飾,毫不做作。
十年前的繁華帝都那樣讓人手足無措,季華鳶站在觥籌交錯的酒席上,冷傲的面色深深掩蓋著自己的不安。幾乎每個人都會舉杯過來向新科狀元敬酒,帶著拉攏的、試探的、好奇的神色,打著官腔讚揚。季華鳶最害怕的一個問題是:“公子學問卓於世,請問出身何門?”就在他的冷汗快要鑽出髮際的時候,北堂朝穿著一襲白衫笑著走過來,朗聲笑罵那人道:“成天追著新科公子問家世,怎麼著,你家小女兒愁嫁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