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問問身邊服侍的人,這家退親的姑娘姓甚名誰。
不問的話倒也罷了,這一問,逼得唐大公子一口剛喝進嘴裡的鐵觀音噴出去幾尺遠。
“侍墨你說的誰?”唐大公子一雙眼睛瞬間睜得滾圓,他原本眼睛生得就比常人大些,像極了他的生身母親。此刻似乎很是震驚,接收到了一時之間消化不了的訊息。
“說你啊公子!”唐慎之的隨身侍讀唐侍墨似乎很是不滿自家主子,一邊收拾著一桌子的《詩經》《國風》《爾雅》和招了灰的四書五經,一邊鼻子裡吐著氣兒似的說,“公子你大病初癒,目光呆滯、眼下灰黑一片,眼中佈滿血絲,儀容有失,還是快不要這樣瞪著我了,早點收了這些,洗洗歇息罷了……”
話正說著,便有一本《樂府詩集》貼著自己的左耳朵飛將過去。唐侍墨眼皮都懶得抬上一抬,嘴裡嘟囔著:“拖著病軀還這麼大的火氣,也不怕勾起舊疾。”
“本公子身強體安、康健得很,不勞你掛心。”唐大公子又剜了自家侍讀一眼,接著問道,“我是問你方才說起和我退親的人家是誰。”
“洪家。”小侍從唐侍墨依舊不抬頭,手上還在為最後兩本《中庸》擦灰拭塵,“公子你不會連東城洪府洪太宰大人的府邸都沒聽說過吧,真是孤陋寡聞啊、孤陋寡聞……”
☆、第四十章 拖累了我的盛名
又一本《東周列國志》擦著唐侍墨的右肩膀飛過去。侍讀心中嘆息,也不理會。
“東城洪府?洪家千金小姐?就是那個少不經事、乳臭未乾,拖到了快要十歲還沒有換完牙齒的洪府最小的千金啊。”唐慎之口上並不饒人,其實心裡膈應得要死,日前才藉著失戀發了酒瘋隨口胡謅拿著這位遠近馳名的東城洪家的兩位千金插科打諢混開玩笑,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與其有所糾葛、有所牽扯,可見背後果真不能說人是非短長。
“行了公子你還是積點口德吧,”侍讀唐侍墨嗤之以鼻,“這麼刻薄評判一位曾經有緣與你結親的待字閨中千金小姐,一百個人會有一百零一個都會責你出言不遜。難怪你會失足跌進湖裡去,真是報應。”
“江河湖海都又沒蓋蓋子,我怎麼就不能失足掉下去啊?”唐慎之手裡攥著最後一本《楚辭詳註》,用它撐著下巴,蹙眉不解道,“出生太宰府那樣的顯赫家世,想來像她那樣眼高於頂的千金小姐,怎麼可能會看得上我這樣家道中落的窮酸餓醋……唐侍墨你必定是聽錯了罷。”
“我又不是公子你。”唐侍墨辯駁道,“我耳聰目明、身上大小毛病都沒有,怎麼會聽不真切?‘西城薛家’這幾個字,我可是在前頭聽得真真切切,豈會有錯。”
唐慎之深吸一口氣,半晌才悶悶地道:“本公子卻從未聽得說與洪家求親之事,我連幾時提親的都不知曉,又怎會又‘退親’一說?”
唐侍墨放下手上的書,瞥著自家公子:“那還不是因著公子你自己?暮春時候公子非要鬧著到嵦嶺縣去田野採風,老爺太夫人他們都不準,公子便連著三五個月不與老爺太夫人他們見面,月餘月餘地宿在正經不正經的地方……難怪現下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甚麼事都不知道。”
唐大公子氣得將手裡最後一本也脫了手。
唐侍墨手上一頓,心中一顫。
又失手了。
打從前年年中,太老爺急病辭世之後,再沒一本書、一把摺扇能一次就中地砸到他的身上。也不知道公子是身手變差了,還是眼神兒不好了。
“大小事務全不來回,本公子留你何用。”唐慎之嘴上不停,心中卻在暗自忖度:今年打從過完年後便一直不允他到嵦嶺縣去,這麼著急給他上門提親,登門物件又是那麼一位名聲著稱的東城洪家的千金大小姐,可見家道中落的速度著實也快了些,父親心中是真著急了。
“小的謹遵公子之命,留在府上奉上應下。中途倒是想去見見公子,卻被公子閉門不見了,公子莫非是不記得了。”唐侍墨收拾完手上的活,口中喃喃道,“話說公子今年身子越發是該好好調養了。前頭幾年還能砸得著我,怎麼如今倒是連本書都端不穩了麼。”
丟下這話,侍讀唐侍墨端起茶案,趾高氣昂鼻孔朝天地走了。
“……你、你、你,你這個刁奴,越發沒規沒矩、無法無天了。”唐慎之抄起一方墨硯在手上比了比,略想一想依舊放下來。
不遠處侍讀唐侍墨的聲音飄過來:“有其主必有其僕。”
“想我‘金鱗才子’的一世英名,活活兒地就是給你這樣的刁奴給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