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還帶他去海上看過水師的大船隊,她簡直有些嫉妒……可是,這真不是謀逆嗎?
從西華門出來,沿著皇城根兒繞了一圈,先教馬車停在了海日閣門口。因為下雨,書鋪這時才剛剛開門。頂著東坡巾的矮胖掌櫃正在叫人打掃門前積水,一眼瞥見來客,不免唬了一跳,連忙支開伙計,親自把人往後面引。
“沒有什麼,”楊楝微笑道,“就是問你這裡有沒有這個。”
曹渠眯著眼看了看他手中的便箋,不覺訝異:“殿下也對這個感興趣了?”
“是一個朋友要找的。”
便箋上寫的是西番文字,曹渠認了半天:“這是早年間一個澳門船長霍若望編纂的辭典,書名的意思是‘西字奇蹟’,在葡萄牙海商之間通行過一陣子。都是手抄本,從未付梓。殿下定要這一本的話,小的就託人去南方尋去。”
楊楝聽著便皺起了眉頭:“那有沒有類似的書?”
曹渠嘿嘿一笑,轉身從架子上摸出一個抄本:“巧了,前幾天剛得了一本。有個剛進京的番僧來我這裡逛,留了個抄本,說是他們一群番僧自己編的辭典,問我有沒有辦法在帝京刊印出來——倒像是在這兒等著殿下似的。”
手抄本的封面是柔軟的新羊皮,裝訂極為精美,想來作者頗下了些心思,封皮上還記了一個書名“西儒耳目資”。楊楝大略翻了翻漢字的內容,問:“你打算替他刊印?”
曹渠搖頭:“此事不易,我還在斟酌中。殿下若覺得還入眼,請先拿去吧。”
楊楝笑著稱謝,又道:“原先說的那本書,還要麻煩你留意下。”
“包在小人身上,”曹渠連連應承著,卻又小心提示著,“殿下但有吩咐,只管遣田公公過來說一聲就是。”
“我自有分寸。”楊楝隨口應著,袖了羊皮抄本便辭了出去。
別了海日閣,一徑往北又往東,一直到東直門內的北居賢坊,在柏林寺門口下了車,帶著一個親兵入寺。這日是七月七,進香的婦人女子偏是不少,鶯鶯燕燕人潮湧動。楊楝壓低了大帽,隨著人群穿過幾間殿,卻從觀音堂的後門溜出廟去。這一帶遠離皇城,街巷不甚繁華,往來行人寥寥,深槐高柳之間偶爾露出幾個朱門大院,是京中幾戶世家巨族的府邸。
戴學士的兩進小院夾雜這些府邸之間顯得有些寒酸。師生之間揖拜了一番,少敘了一些閒話。楊楝自十四歲離京後,再沒有見過他的師父。當年戴綸居禮部尚書,授文華殿大學士,一度入閣。太子身故之後,朝中官員多有洗換,戴綸因年高德韶,又一向謹慎少言,那些抄家、流徙之刑就沒有落到他頭上,不過遷了個南京欽天監的閒職養老去了。做了一年閒官,戴綸索性告病辭官,回老家松江府閉門著書,去年才以遣嫁獨女為名而重返帝京。戴小姐嫁給了兵部右侍郎葛堅的次子,不久便有喜訊。戴夫人放心不下,暫居京中以便時時看顧女兒。
“還不完的兒女債,”戴綸捋著長鬍子笑道,“剛過知命之年,就一心只盼著抱外孫了。”
楊楝以為他說的不全是真心話。按馮覺非的說法,皇帝正在暗暗與太后黨較勁。顧有容受重用之後,緊跟著皇帝又得到了沒有徐家血統的皇三子,朝堂上的風向立刻起了變化。從前的那批太子舊臣不免聞絃歌而知雅意,在蟄伏的凍土中悄然活動起來。戴綸滯留京中,當然是在等待機會。
一時戴夫人遣人傳話,在花廳擺下家宴款待徵王。因是師生小聚,並沒有擺什麼排場,戴夫人親自下廚做了幾樣精緻小菜,有筍絲拌雞松、清蒸魚脯、蝦油豆腐、蓬蒿菜……皆是南省風味。因楊楝不喜飲酒,斟了家釀的玫瑰露上來。
布了一回菜,戴綸又稱讚起楊楝不與權奸勾結,毅然拒婚徐氏。朝中那些受徐黨排擠的清流官員,雖不敢公開議論,私下裡對這位長年雲山霧罩的小王爺忽然間刮目相看起來,更有人盛讚他有其父之風。
楊楝也知道,與徐三小姐的婚事橫豎是不成的,太后出面拆解或者他自己拒絕,效果肯定是不同。他聽見“其父之風”幾個字,不免多心了一下。他隱約記得,當年自己的母親被禁足,遷居於陽臺山別院,曾有人提議另立太子妃——那是他人生中面臨的第一場巨大威脅,好在父親堅意保住了母親。莫非當年拒絕的也是一個徐家女?他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戴綸搖了搖頭:“不是,那一回太子拒的是熙寧大長公主的女兒謝氏。”
楊楝慢慢放下筷子,沉聲道:“是後來……琴督師的夫人?”
戴綸見他臉色微微發青,意識到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