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帶著深淤青,是我沒注意。”
有點自言自語的意味,他答不上,又咬著牙根,遂沉默。
“被打的麼?”這一句卻明顯是在發問了。
“……嗯。”
答的同時,聲音發澀,心頭也發澀。
沉默裡,彷彿有什麼在轉變。
然而……過了一會兒,背後嗤了一聲,“打在這裡,虧的沒被打死。”頓了下,又加一句,“小子命還挺硬。”
唇邊不禁彎了一下,帶著自嘲和苦澀。他垂下被汗水打溼後變得粘軟的眼睫,果然……要想從這位林表哥嘴裡聽到些溫言軟語的寬慰,是不可能的。
“嘖,觸不得熱水,真是麻煩。”剛聞得抱怨,轉眼便已見到對方繞到他跟前,抬手掀起木盆,嘩啦一聲將已變得汙濁的盆水傾在地上……他的鞋被濺溼了一半。
腳尖點點他的鞋子,手指則指了指他的褻褲,兩個字說得輕巧,擲地有聲:“脫了。”等到對方舉著葫蘆瓢回到他跟前,見他還愣著,不禁抬高眉宇,一手叉到腰上,從頭到腳掃視了他兩遍,潛臺詞便是“你怎的,哪兒有毛病?”
這下不僅是手抖,連嘴裡都發苦:“表,表哥……”又是木盆踢到他腳邊打斷他。
“鞋脫了踩進去,恁多廢話呢?”一邊說著,一邊把提好的井水從井沿邊拖過來。
白羨不曉得這一天怎麼就能羞恥成這樣子,被逼著去脫褻褲的時候,整個指尖抖得跟糠篩一般,頭一次舉刀殺敵的時候也不曾這樣,其結果就是不出所料又聽到林表哥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連帶著朝天翻了個白眼。
打溼的手巾塞到了他手裡,他仍在為自己赤身裸於別人面前而羞恥,對方已彎腰便麻利地舀了半瓢子水舉到半空,嘴一咧忽的綻出這天他看到對方的第一個笑:“有點兒涼,忍著點。”見他兩眼發直,又提示道:“倒了?”
不等白羨回答,沁涼沁涼的一股井水便自他頭頂傾下,並特意的,只讓水流從前面經過,他激靈靈打了個大顫,終於明白對方咧嘴一笑的原因……
“使點兒勁兒,不洗乾淨了,不給衣服穿。”眸光循著他的手向下掠了掠,未作停留,彎腰又舀起一勺。白羨手忙腳亂,羞憤不已地閉上眼擦著自己身體,沒有其它精力來注意,林晚風話裡的笑意,以及,威逼的話裡,帶了點誘哄。
乾暖的棉布覆上臉時,白羨心頭閃過的是“酷刑結束了”。
布帛很妥帖地拭過眉頭,眼窩,耳朵根等地方——同樣的彷彿沒有注意到他右額上的刺青……
他突然發現,林表哥是沒有他高的,特別站在有厚度的木盆裡,對方……其實一直是時不時踮了腳在做事的。下意識的,不自禁的,白羨稍稍低了頭,鬆了腰,好讓對方能舒服地夠到。
饒是有了前面的鋪墊,待棉布落到他腰間時,仍是被他一把緊緊攥住了:“表,表哥……”一開口就結巴了,聲音聽上去宛如憋了幾天不曾如廁一樣。林表哥目光在他臉上繞了一圈,一哂,抽了他攥緊的棉布兩下:“曉得了,只是再幫你將背上擦一下。”他理解了對方意思,這才放開手,任由對方將背部溼潤的地方一點點沁幹,順便捋了兩把頭髮,轉而乾脆地塞回他手裡:“你站一下,我去找衣服。”
天井裡終於只剩了他一個。他把臉埋到掌心裡,好不容易收攏了錯亂的情緒,於是,小心地彎腰把下身的水擦乾。
秋日的太陽略毒,但赤身站著倒也不覺得如何熱。
擦乾後,他總覺得這麼坦蕩蕩的……渾身不舒服,然手裡的布帛又太小,圍不起來一整圈,比劃了半晌,最後只得用手兜著擋在腰腹間……聊以安慰罷了。不用想,待表哥尋了衣服回來,必然又是一臉嘲笑。
這麼有的沒的想著,發現這回等的有些久,也許,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衣服吧……
他無處安放的目光四處遊弋了良久,最後定在了方才洗下的汙水上。那水順著微傾的地勢已流到了天井另一邊,一點點全都匯入鑿好的排汙道里。一路潤溼過的石縫間,苔蘚長得尤其旺綠。他目力好,甚至看到開出的白色苔花。想到一句詩,說“苔花小如米,也學牡丹開”,這麼一看,倒也頗有意趣。
嗤,他自己搖頭苦笑,若非此時此景,恐是一輩子不會去細究苔蘚的長勢這種東西罷。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你第一天就把你家白白純純的表弟看光了這樣真的好嗎,你娘知道嗎?
☆、四,瑣碎
興許是常年行兵打仗手握兵械,白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