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到便錢公據後,一怕途程勞頓,二怕京城手續繁雜,不願去京城兌換,便在陝西低價出售。京城交引鋪看中其中差價極大,有近倍之利,便去陝西收買便錢公據,回京城到榷貨務兌換茶鹽鈔引,再轉賣給茶鹽商人。這樣便有兩道利潤。周長清等京城大交引商從事這項交易已經多年,馮賽沒想到汪石竟也用這個法子得到鹽鈔茶引。
“今天我又去榷貨務請買鈔引,順嘴問了一句汪石,其中一位書手記得,說去年十一月底,汪石帶著些便錢公據,去榷貨務兌換過鹽鈔茶引。量還不少,有近十萬貫。”
“十萬貫?據孫獻所言,左藏庫飛走的那庫錢,數目也是十萬貫。”
“難道其中有關聯?汪石看著出身窮寒,卻有那麼多本錢,他這本錢來路十分可疑。不過,他帶去的便錢公據面額雖然是十萬貫,但去陝西收買,應該和我們一樣,半價就能買到。這麼一算,他的本錢應該是五萬貫左右。”
“他兌換到十萬貫交引,又用鹽鈔茶引去換了糧和絹?”
“嗯。時機正好。十一月方臘雖然已經起事,但當時朝廷上下只視為一小群流寇,並沒有當作大事。糧價、絹價也都還沒漲。市面上糧食一石才一貫多錢,去糧商手中批買糧食,最多九百文。汪石若是用鹽鈔茶引換糧絹,價格更低些。他一定是瞅準了這時機,換到糧絹,囤起來坐等漲價。才一個多月,翻年到正月,糧絹價格都翻了兩三倍。他雖然讓了五十文利,其實仍賺了兩三倍,更得了救助糧荒、絹荒的美譽。這汪石年紀輕輕,竟有此等眼力、膽識、氣魄,若是行正路,是天下難得的大才。”
馮賽聽了,也不由得不驚歎,半晌才想起來:“不過,去榷貨務兌換交引,需要京城牙人。陪他去的牙人是誰?”
“剛才忘記說了,是你家三弟。”
“馮寶?!”
第二章
河中府、攪腸痧
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矣。
——司馬光
去年十一月,周長清籌備了三萬貫,委託馮賽前往陝西收買便錢公據。
那些錢全都兌成銀鋌,裝了四箱,用四頭牛拉的太平車載著。雖然周長清派了四個僕役隨行,馮賽卻仍想讓弟弟馮寶跟著,一來有個幫手,二來也讓他多歷練歷練。馮寶本也高高興興答應了,可臨走前,卻到處找不見人。他這樣閃火,已經不是一回兩回。這之前便剛發生過一回。
馮賽家鄉有個茶商,每年都要來京向他買茶引。去年剛入秋,那茶商捎信給馮賽說自己得了足疾,不能來京,求馮賽託人將茶引給他捎帶過去。馮賽自己每年也要給家中父母捎錢,便到處找順路的商客,卻偏偏沒有合適可信的。他便讓弟弟馮寶回鄉一趟,正好看視父母。馮寶前一天也滿口答應,第二天便不見了蹤影。幸而柳二郎說他從沒去過南邊,願意跑一趟。柳碧拂也說該讓他多長些見識,馮賽正求之不得,柳二郎也比馮寶可靠得多。忙替柳二郎置辦行囊,送他上路。這一路往返,用了一個多月,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這回去陝西,馮寶竟又是這樣。馮賽雖然氣惱,卻也沒有辦法。柳二郎剛從江西回來沒幾天,不好再讓他勞頓,便準備獨自上路。邱菡卻不放心,定要讓阿山跟著。阿山雖然實誠,到外面卻笨頭笨腦,幫不上什麼忙,馮賽不願帶。夫妻兩個為這個爭了起來,柳碧拂在一旁聽見,說不如讓柳二郎跟著去。三人正在商議,柳二郎正巧進來,他剛辦妥了馮賽交代的一樁生意,進來回話,聽到他們議論,忙說自己願去。
於是,馮賽便和柳二郎兩個,帶著那四個僕役,趕著牛車,一路前往陝西永興軍路的河中府。近八百里路,牛車腳程慢,曉行夜宿,二十多天才到。還好這幾年和西夏沒有什麼戰事,沿途又都有軍營鎮守,一路平安無事。到了河中府,這裡緊鄰西夏,地勢偏遠,自然不比內地繁華,街市上往來的大半都是軍卒。
馮賽找了間客棧住下,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來,要去尋牙商辦事,柳二郎卻有些水土不服,氣色很不好,馮賽便讓他在客棧歇息,自己出去尋找客商。這裡他每年都要來一回,早已熟絡,剛走進往年常去的那間茶樓,就見到常交接的那個牙人朋友坐在裡頭。他知道馮賽最近要來,已經約好了幾個客商,都在等著。
談價、定契、約保,去客棧取銀付錢,並沒有什麼波折,只用了一天,馮賽便買好了三萬貫的便錢公據。眾人照例拉著他一起出去吃酒道賀,深夜才回去。剛進客棧門,柳二郎便迎上來道:“姐夫,我剛才看見三哥了!”
“馮寶?”